乾隆時期民間禁不禁火槍?答案是也禁也不禁。從順治時代起,清廷對民間火器一直處於左右搖擺的態度。

一方面,任何一個王朝都不會樂見民眾持有先進武器,老百姓的武裝越垃圾,官府的鎮壓成本就越低。這就好比火槍出現前,歷代官府都是禁弩、禁盔甲一樣。

根據《大清律例》相關規定,凡民間私有人馬甲、傍牌、火筒、火炮、旗纛、號帶之類應禁軍器者,一件杖八十,每一件加一等。私造者加私有罪一等,各罪止杖一百,流三千里。

呵呵,以上條例完全就是襲自《大明律》,一字不差。

不過話又說回來,從古代的政府管理能力上講,徹底禁絕民間火器是無法實現的。所以在康熙四十八年的時候,針對兵部上奏永禁鳥槍的請求,康熙的答覆是,天下治理之道,關鍵是政事上的得失,跟火器沒關係。再說天下有誰能比吳三桂的火器多?火器不足恃,就這麼地吧!

雖是這麼說,可到了雍正時期還是對火器做了明確規定,即槍長不能超過一尺五寸,每家只能有一杆。而且如需使用火器,必須呈報官府。一尺五寸長的火繩槍,充其量也就是個手銃,再加上官府對硫黃和硝石的嚴格管控,使得民間的火器很難對清廷統治構成威脅。

清代火器大量進入民間恰恰是雍正、乾隆時期,之所以在一段時期要嚴格管控,主要是在福建、廣東的土客大規模械鬥中,火器的身影頻頻出現,甚至還動用了土炮。這尼瑪就太過了!

事實上在乾隆中葉以後的華北地區,嚴禁民人持有火器、硝磺的律法幾成空文,兩米長的鳥槍很普遍,一次買二三十斤硫黃硝石的例子也有。在地方官員那裡,只要別惹出大簍子,都是睜隻眼閉隻眼。

另外一個有趣的事就是,別看華北地區民間的火槍很多,但是在盜匪團伙和反清起事的過程裡,火器用的卻不多。要知道兩米長的火繩槍從準備到擊發需要很多步驟,熟鐵打造的槍管又死沉,還不如刀槍好上手,抄刀子直接砍多帶勁啊!

到了乾隆四十二年的時候,時任山東巡撫國泰有鑑於清水教作亂時綠營戰鬥力低下的問題,曾上奏讓所屬民壯操練鳥槍,大有“藏兵於民”之勢。而乾隆則對此嚴詞訓斥,並密諭各省督撫,其理由是:

“......況火藥所關甚巨,亦未便散給人役。若概使演習鳥槍,並令熟練進步連環之法,於戢暴防奸之事,並無裨益。況各省訓練純熟火器者多人,則又不可不豫防其弊。即如前年山東逆匪王倫滋擾一案,幸若輩烏合之眾,不善施放槍炮,所以一舉殄平。此其驗也......其各州縣、既有額設民壯,自當嚴飭有司,盡心訓練,操演尋常技藝,與兵丁等同資捍禦,以收實效。其鳥槍一項。不必演習。”

乾隆的意思是,得虧清水教是一幫烏合之眾,不善槍炮,這才能迅速平定。要照國泰的想法,以後的逆匪搞不好都是火槍大炮齊上陣,朝廷還玩P啊......

文登縣城被打下來後,於順帶著一個手下踏上了前往寧海州的偵察之旅。兩人一過了湯泉鎮,便感覺官道上的氣氛跟往常明顯不相同。

單身行路的一個都看不見,像他們這樣兩人結伴的都沒幾對,路上的人少則十幾個人一夥,多則百十人一群,不管是家丁還是長隨都是綁腿短打,帶著刀槍、土銃,夾護著騾車,橫眉瞪眼,氣勢洶洶,匆匆往西走。於順想借著問路攀談幾句,誰知那些人都跟防賊似的死盯著他翻白眼,一副只要口風不對,就準備抄傢伙大打出手的模樣。

沿途的山溝、河邊的村落裡都像是人死絕了一樣肅殺蕭索,平日在村口玩耍的小孩兒也都不見,家家戶戶都是緊閉屋門,連雞叫聲都聽不到。偶爾響起幾聲狗叫,很快就沒了動靜。

於順和同伴好不容易看見有出門打水的老人,說話間也都是吞吞吐吐、含含糊糊。有的說文登城被北海賊殺的乾乾淨淨,雞犬不留;也有人說寧海州的縣太爺跑了,福山縣滿城老百姓也都跑了;還說什麼北海賊來膠東就是抓人的,以後都要送到極北之地賣給紅毛鬼......如此種種謠諑紛紛。

由於擔心官道上會有人稽查,於順便和同伴走了崑崙山的南麓,然後尋著金水河的方向再向北。走到距離寧海州還有五十里時,就見不遠處一個村子影影綽綽的橫亙在前,狼牙嵯峨,怪石亂木。兩人走了一天也都累了,便決定進村休息一晚。

村子就在金水河邊,依著山勢水勢從南往北就是一條街。可讓於順二人覺得奇怪的是,他們這一路走來,沿途各村各鎮都是冷街空巷的死氣沉沉,那些村民和人說不上三句話就成了悶嘴葫蘆,一個個都跟防賊似的躲著。

可這村子看上去卻是一派安寧祥和,南北街上賣雜貨的、竹木作坊、布店、飯鋪、客棧、酒肆全都開著門做生意。街上人雖然不多,可來來往往的很多都是一身長袍馬褂的體面人;除此之外還有牽著牲口的老人、帶孩子的女人……甚至在東山坡上遙遙可見牧羊人舉鞭吆喝,河灘上也有三三兩兩的婦女在用木棒槌洗衣服。

真是奇了怪了!

兩人從南到北幾乎走了一遍,所有的店全都客滿,最後在村子的最北頭才找到一處騾馬店落腳。這裡的房子挺大,從東到西一橫排,頂部都通著,內部用蘆草編成一人多高的隔斷,糊上了泥巴算是隔牆,於順估摸這裡搞不好就是牲口棚改的。

客棧臨街的地方也沒有飯鋪門面,只在北邊有個進出大車的門。進院東北角設著個煤火爐子,燒水做飯自便;要想吃點好的,只能出門上街另尋飯鋪。

店夥計將他二人引進北屋的一間房裡,於順就見那房子的牆壁被煙燻得烏漆墨黑,窗戶紙也破敗的不成樣子,房樑上蛛網灰絮。連屋門都是用草苫搭著當簾子。幾塊杉木板搭在用土石壘成的齊膝高矮牆上就成了床,鋪上草節席片爛糟糟,竟然還有兩隻老鼠正在爛席子上淅淅索索,看見有人進來,哧溜一下就鑽進了床下的洞裡。

店小二看於順的同伴微微皺眉,知道他不滿意,笑道:“二位別嫌棄,就這樣的屋子原也是有人定了的,原說昨兒個就過來的,興許外頭太亂,過不來。二位要是想長住,明兒就叫個扎作工來拾掇拾掇,裱糊一下立馬兒換個樣!您要是不想做飯,小的就去南邊的飯鋪給您端食盒子,走時候多賞幾枚大子兒就什麼都有了……”

“我們就住一夜。”於順笑著應了一句,然後便站在門口左右顧盼著看這家店的出入門路。身後的同伴則對店夥計道:“你只管弄兩盆熱水來,再弄個炭盆夜裡取暖。哦!再拿把條帚,我們自己打掃,該給你的錢一文不少!”

此時於順聽到西隔房傳來一幫男人划拳猜枚的聲音,中間夾雜著滿口汙言穢語,好像是在說笑吃酒。於順轉身問道:“那屋子住的什麼人?”

店小二刻意壓低了聲音,露出一臉詭異的神色道:“是從縣城過來的軍爺。爺們知道嗎?北海賊從榮成登岸,先是屠了榮成縣滿城的人,前幾日又砸了文登,說是要佔領山東全境!縣裡怕北海賊的兵馬從崑崙山繞過來,在咱這這村裡派了三十多個,吃住都在俺們店裡。二位,那些爺可真不好侍候,恁們千萬別招惹!”

夥計說著退了出去。此時隔壁有個兵好像是喝醉了,開始捏著嗓子唱起了道情:“嫂嫂一副好容顏,猶如那日出彩霞飛上天,俏生的瓜子臉,不擦胭脂自來鮮。杏子眼,賽貂蟬,兩道眉毛彎又彎,雖說不是嫦娥女,卻好似天仙坐床前~~~”

“好!!!”

一眾綠營兵齊聲叫好,之後又是尖著嗓門灌酒,摟抱親嘴打嗝兒,說長道短論及粗細的,嘔吐聲、笑聲、哭聲、吵鬧聲陣陣傳來,嘈雜不堪。

同伴憤憤的低聲道:“綠營就這副德性,還想跟咱們鬥!早晚把這幫傢伙都收拾了!”

於順呵呵笑道:“這種地方這種人,就這種樣兒!你是頭一回,我以前見得太多了。”

這時就見店夥計端著熱水進來,胳著窩還夾把條帚,於順上前結果熱水,故作隨意的問道:“這一路過來,都沒這裡平安,敢情是因為駐了兵?”

“指望他們?”店夥計瞅了西屋一眼,面露譏笑之色,輕聲道,“別說北海賊了,就是土匪來了,他們一準兒跑的比兔子都快!咱這村子一百多年沒有匪患兵亂,純粹是因為風水好!恁二位沒看街上那些長袍馬褂的,好多都是從寧海州過來的,咱這不在官道上,離縣城也遠,萬一有事,直接往崑崙山裡跑就行了。”

於順和同伴二人將客房內簡單打掃一番,之後又要水泡了腳。原本想著在客房裡湊合吃點乾糧就休息,可隔壁實在太鬧騰,兩人只好上街找了家飯鋪,邊吃飯邊聽著其他客人議論,一直耗到起更才回到店裡。此時隔壁的那群兵似乎是睡了,一個個鼻息如雷,打呼嚕、說夢話、磨牙放屁的......可即便如此也比傍晚那會的鬧騰要安靜些。兩人想著明天一早還得趕路,便吹了燈籠,和衣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