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五章 夜宿車馬店(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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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到了半夜,隔壁那群人又鬧了起來。於順和同伴本來睡覺就輕,聲音一大立刻雙眸炯炯;只聽有人在吵架叫罵,還夾雜著女人哭叫。接著噹啷一聲響,像是銅盆摔在了地上。
於順和同伴都穿上外衣,穿好鞋,又從各自包袱裡摸出配發的手槍,站在門口的黑暗處側耳細聽。之前幾個女人的哭鬧聲似乎被噤住了,一陣死寂過後,就聽一個粗嗓門兒道:“你他孃的!還敢問我為什麼拿人?大晚上聚眾賭博,還玩窯子嫖女人!”
“軍爺……”這時候就聽那屋子裡一個男人顫顫巍巍的道:“這都是我一家人啊……閒著沒事,自家鬥鬥雀兒牌……這,這……這犯的哪門子法呢?這……這是我家裡的,這是我妹子,這是小星……她是……丫頭……沒,沒外人……”
男人正說著,就聽一個尖嗓門兒興奮的叫道:“啊哈!恁這龜孫還挺有豔福嘛!這仨小娘們嫩的一掐就出水兒,你老婆也是個活嬋娟......”
此時一個粗嗓門的傢伙打斷道:“恁說恁們是一家子,誰能當證人?!”
“官爺……我們是打寧海州逃這裡避難的,哪來的證人吶……”
“別聽他胡他媽扯!剛才俺們進他屋裡抓賭,他們嚇得到處亂竄。這要是一家人,躲啥躲?嗯?!”
“軍爺……俺們以為是強……強人。”
還是那個粗嗓門道:“老子沒工夫跟你囉嗦!這幾個婊子留下,取二十兩銀子來,沒你的事!”
“官,官,官,官爺!”之前那個男人結結巴巴的哀求了起來:“銀子咱有,怕劫了,都存在這裡錢莊上……求諸位爺寬限一晚,明兒日頭出來就送過來……”
話音剛落,粗嗓門哂笑道:“成啊!你去吧,她們幾個留下……嘿嘿嘿……明早帶錢贖人!”
此時就聽一群人齊聲歡呼:“李頭兒聖明!你回去弄錢,女人們留下!”
“明天送不來不要緊,先日,不,後日也成啊!”
“就是!大後日更好!”
至此於順二人已經聽明白了,這幫綠營的混蛋借捉賭為名,敲詐住店客人錢財,還要奸宿良家婦女,真真兒他媽不是東西!就這幫王八蛋還想跟北海軍鬥,一個個砍頭槍斃都不冤!
正在此時,就聽一個婦人“哇”地一聲嚎啕大哭,接著另外三個女人也是一聲接一聲的哀哀大慟。那婦人邊哭邊抱怨:“恁個殺千刀的……俺說城裡安全,就算是北海賊打進了城,有這麼糟心麼?頭些年他們打文登,連府衙都不搶,俺姐家啥事沒有……就是土匪綁票……也還有個規矩的啊……你這死人!八輩兒沒積德的……倒說我頭髮長見識短……”
於順聽到對方提到四年前,不禁微微點頭。想到這天底下對百姓秋毫無犯的軍隊只有自己效忠的北海軍,一股自豪不禁湧上心頭。
正思量間,那男人又說話了,但卻沒了之前那份可憐兮兮的懦弱。
“幾位官爺!哪裡不是好相識,做事何必要把人趕盡殺絕呢?我沈家寶在登州府可不是無名之輩,蓬萊縣縣令沈以顯是我堂兄,登州知府藍大人也是我的好友,不是官親我還不離寧海州呢!這樣,我說兩個章程你選一個。依我,兩好合一好,過後是朋友;不依,你們索性今夜殺了我一家五口,我認了!只消一句話勸你,要殺就殺得一口人也別留,免得日後禍事上門!”
他這一番話說的不卑不亢、不疾不徐,擲地有聲,頓時就把那群兵給鎮住了。沉寂了了片刻,才聽姓李的粗嗓門笑道:“是條漢子,居然還他媽有這一手!不怕欠債的精窮,就怕討債的英雄。咱也不逼你,有什麼章程說說看!”
沈家寶道:“一,我寫五十兩借據給你,放我全家走;其二,我留下作當頭,放我家人走,明早提銀子來,也是五十兩。弟兄們維持這裡治安不容易,想玩女人,使銀子到花翠閣。要是還不如意......方才我都說了,悉聽尊便!”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響過,屋裡的綠營兵似乎在商量,姓李的粗嗓門道:“一百兩!你們走路!告訴你,別想著有什麼他媽的府臺撐腰,登州丟了,到時候他一樣掉腦袋!老子們在這裡辛苦,別說一文餉錢都沒有,就是之前的餉銀都欠了快一年了!不從你們這些人身上打主意,老子喝西北風?”
清代的綠營兵月餉最早定於順治元年,到了順治四年又重新修訂,標準是:各鎮馬兵每月給銀二兩,發米三鬥;戰兵每月給銀一兩五錢;守兵每月給銀一兩。此後便形成固定制度,再也沒做更改。
然而這點錢與綠營兵的實際生活所需相比,根本就是入不敷出。以前說過,就這麼點餉銀,除了將領藉機剋扣,還要依照綠營經制,扣除什麼“小建銀”、“朋扣銀”、“朋馬銀”。再有綠營兵演練鳥槍,火藥鉛子全得自費,使得兵餉再為減少。最後就是乾隆晚期的物價,已經比乾隆初期高了三四倍,比康熙時代更是高了八九倍!
要知道這年月一個把總的餉銀每個月才三兩,千總則是四兩,七扣八扣,實在難以維持生活開支,普通兵丁更別提了!
所以當姓李的粗嗓門說完,那個沈家寶也怔住了。
只聽隔壁屋內磨墨橐橐、落筆索索,雙方似乎是在寫字據、按手印,等沈家寶帶著家人離去時,猶自聽到隱隱的哭聲。
於順見沒事了,便鬆了口氣,正要跟同伴打手勢再睡,就聽隔壁又有人問道:“都收齊了沒有?小吳,有多少了?”
被稱作小吳的尖嗓門兒輕笑道:“收得差不多了。連姓沈的算上又四百多兩。有些只住一宿的......”小吳頓了頓,繼續道:“就免收了。傳出去名聲不好。”
可話還沒說完就被姓李的傢伙打斷了:“球毛!要行善,去當和尚啊!我方才到櫃上查了一下,身份、路引一概沒有,好人歹人還說不定呢,沒準就是北海賊的奸細!”
於順和同伴聽了心裡頓時一緊,知道對方是在說他們,頓時睡意全無,先是從包袱裡取出了手電和另外兩個彈匣,這才拉動槍栓,頂上了火。
此時就聽隔壁屋裡一陣響動,十幾個綠營兵提著棍子帶著刀,碰撞時叮裡噹啷,緊接著就是一陣腳步聲,然後就聽隔壁門“砰”地一關。
於順和同伴沒有點燈籠,也沒開手電,藉著月亮的微光就見草簾子“唿”地一掀,五六個穿號褂子的兵丁便闖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