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七章 文登軍管會的一天(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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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孟仁驚訝的看了孔紹安一眼,面露微笑道:“大人言重了!您所說的其實是朝廷,哦,不,是沿襲北宋的“都甲制”和前明的“裡甲制”。縣下設定“都”,都下設定“甲”,到了我朝,不......”
孔紹安一看便道:“劉先生,你不用管那些滿清的稱謂,我也不會在意,畢竟都說了這麼多年了,一時半會兒也改不過來,把事情講清楚就好。”
“是!”劉孟仁在戶房幹了二十多年,之所以巴巴兒的過來見孔紹安,是想著要在“新朝”繼續當差吃糧呢!
他用袖子擦了擦額頭沁出的汗珠,繼續道:“以一百一十戶為一里,設里長;下分十甲,設甲長、保長。另外十戶為一牌,十牌為一甲,十甲為一保。至於大人您提到的“社”,其實就是‘裡’,只不過山東這裡習慣稱作‘社’,一般是二三十家、四五十家聚居。”
孔紹安一邊聽一邊在紙上記,等對方說完,已經大致明白了。所謂的“都”其實就是“鄉”,而“裡”和“社”是一回事,指的是村。
在之前情報局的匯總資料上,說榮成治下是三都二十里,文登則是六都五十里,到了寧海州則是八鄉七十七社,海陽縣是四鄉四十五社,不瞭解情況的人乍一看肯定糊塗。
孔紹安在自己的記事本上畫了個簡單的表格,將四縣情況逐一填進去,頓時就覺得一目瞭然:一共是21個鄉鎮,192個行政村。
他拿起情報局的那份資料,看了兩眼又問道:“現在山東很多地方都推行了‘順莊法’,文登這裡情況如何?”
劉孟仁滿臉訝然之色,立刻又是一通馬屁送上:“主任您居然知道‘順莊法’?實在是見識淵博,小人佩服。文登這裡從乾隆二十五年就推了,只是民間還是習慣用‘里社’之稱。”
孔紹安淡淡一笑道:“論戶不論地,社、隅分劈,地籍不清。”
劉孟仁聽了心裡頓時一凜,這才明白對方不是個“棒槌”,不由打起了十二分的小心。其實這廝之前解釋什麼都啊、甲的,很多內容都是明代的東西,雖然字面上還這麼說,內裡早已變樣。
話說明初為了對基層社會予以控制,便建立了黃冊裡甲制度。裡甲負責錢糧賦役,里社引導民間信仰,以期達到“立教、明倫、敬身”。
明代的“裡”不是“社”,而是在高於“社”的基層組織,“社”依“裡”而建,“裡”的範圍決定了“社”之設定。然而,作為人丁賦役編審的“裡”由於人戶與地域難以固定到了明代中後期,裡甲逐漸被圖甲取代。
圖甲的“圖”與魚鱗圖冊有關,是相對固定的地理空間。從此裡甲不再是110戶組成的編戶組織,而是轉變為統轄若干實體村莊的地域組織。
“圖”的上一級就是“都”,是宋代鄉都制的遺留,按照地域劃分。在都以下有兩種建置,一是都圖,以人戶為主,屬黃冊系統;一是都保,以地域為主,屬魚鱗圖冊系統。
清初為了穩定局勢,依舊實行黃冊裡甲的戶籍管理和魚鱗冊的地籍管理制度。清廷從順治五年開始編審人丁,恢復裡甲。然而,裡甲制無法克服人員流動的現狀,甲戶流失嚴重,賦役不均。
一直到康熙五十一年以前,清廷的做法和明代一樣,每年都採取嚴格的戶籍編審制和滾單催徵,以維護裡甲制的執行。直到人丁編審與丁銀徵收的問題日益嚴重,康熙於是推出了“滋生人丁永不加賦”。
從這以後,各州縣的稅額基本固定。雖然自古以來的人丁編審沒意義了,但是固定丁額還可能出現丁稅不均的現象;官紳豪強隱瞞人丁,貧苦農戶足額上報,農民負擔加重。於是雍正即位後,攤丁入畝地正式提上日程。
要攤丁入地,必須先摸清田產與業主的關係,清廷於雍正六年在浙江率先推行“順莊法”,其後到了乾隆中期才開始在山東各地推行;重點在於“論戶不論地”,放棄清查土地,重點是釐清“何人交稅”,讓賦稅額落在更多的戶名上。也就是將百姓的戶名不再按裡甲的戶籍,而是納入其實際居住的村莊,按村莊的戶名進行催徵。在後世人所共知的“村莊”一詞,就是隨著“順莊法”而出現的。
既然順莊是對糧戶及田產進行清查,理順田產與業主的關係,將田產與人戶按照現居村莊編造簿冊,必然打破原有的裡甲格局,基層則從裡與甲的組織轉變為以自然村為單位的組織。
賦役制度的變革,加上編審制的廢除,以及“順莊法”推行,導致清廷開始強化保甲制度;其核心在於強調對人戶的編排,要求每戶發給印信紙牌一張,上書丁口姓名,出則註明所往,入則稽其所來,但凡發現來路不明者,就要捉去治罪。由此構建了一個軍事化的基層治安制度,在另一時空的歷史上,一直延續到了1949年才廢止。
話說回來,乾隆時期之所以在山東大力推廣“順莊法”,主要就是為了解決社、隅分劈的問題,核心是為了解決如何將每年的稅賦足額徵收。
社、隅分劈,就是指從原有的村落中另立新村,不過這個村的規模不大,所以被官府稱為“隅”。要不說“人民群眾的智慧是無窮的”呢,另立新隅固然有人口繁衍的因素,但其目的主要是為了逃稅。
遷出舊村,自立新隅,首先是可以逃避舊村的賦役,其次由於官府的登記具有滯後性(或者賄賂官差讓人晚登記個幾年的),這稅不就少交了很多麼!
在乾隆中期的山東,一個村居然可以劈出幾十上百個隅。這已經不是真實存在的村落,而是為逃稅虛立社名而已,由此導致用以徵稅的地方基層組織如一團亂麻,留在舊村的百姓賦役負擔便會越來越重,由此導致稅賦無法足額徵收。
這時孔紹安終於說到了最核心的問題,頓時讓劉孟仁汗如雨下。
“文登縣雖然有魚鱗圖冊,可順莊冊呢?我讓人在架閣庫查了,沒有。劉先生你掌管戶房這麼多年,想必最清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