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章 來自本地治理的求助(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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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秋澄看到徐大用的表情,知道對方誤會了,於是深深的嘆了口氣道:“徐老爺,俗話說,打人不打臉,說人不揭短,老祖宗說過,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平日裡外人要是揭我們太監的短,我們就罵他不是吃人飯長大的。我們這些人,光是挨一刀已經是非常慘了,其他的難處就更多了。”
“徐老爺,自前明成祖爺以來,宮裡的太監大都來自直隸京畿一代,你可知為何?”
徐大用搖搖頭,心說我哪知道這個。
李秋澄喝了口茶,繼續道:“像我老家,緊挨在子牙河邊上,地勢低窪,十年九澇,夏天雨水一多,莊稼就是顆粒無收。用我們那邊的土話說,蛤蟆撒泡尿就發水。有把子力氣的就出去‘找秋兒’,哦,就是出去打短工,那些年紀大的就只能上吊。還有的,村裡都是鹽鹼地,種什麼都不活,鄉下人苦啊......”
徐大用這些年走南闖北,各式各樣的窮苦人見多了,早就熬出了一副鐵石心腸。賣兒賣女那還算好的,要知道乾隆五十年河南大旱那次,人吃人的他都遇到過。
這些年他之所以不辭辛苦的給北海鎮做事,就是記著趙新跟他說過的一句話:“大用,以後推翻了滿清,這天底下再也不會有賣兒賣女人吃人的事。”
不過李秋澄倒了半天苦水,那意思徐大用也聽明白了。無非是太監都是苦命人,進了宮外面的人看著風光,其實掙的錢並不多。等老了主子們就會棄若敝履,就給一兩銀子的養老錢。所有人拼命往上爬不為別的,就是不受欺壓和發財。
當然了,太監們也透過信奉佛道來尋找精神寄託。李秋澄的意思是雙管齊下,既要有精神上的,也得有物質上的,這樣效果更好。
對於這種現象,趙新曾專門在北海軍情報局的培訓課上講過,叫“過度補償機制”。無非是一個人由於自身的生理缺陷和自卑感,以及自幼家庭貧困所帶來的陰影,往往會透過物質來滿足自己的心理需求,藉以彌補自己的缺陷。
最後徐大用一咬牙,決定還是答應對方的要求。他先起身出去找貴生取了兩萬兩銀票。這些銀票都是榆次常家的錢莊開出來的,見票即兌。話說常家家大業大,這幾年一直在和北海鎮偷偷做皮貨和人參生意,銀票的信譽槓槓的。
徐大用告訴李秋澄,剩下的三萬兩銀票一個月後出宮找董掌櫃拿。至於地契,這個急不得,得等北海鎮那邊走完手續才行,怎麼也得兩三個月才能見著。
李秋澄鄭重的將銀票收好,臨走前又追問了一句:“徐老爺,您能否給我個準話兒,趙王什麼時候出兵入關?”
“沒幾年了。”徐大用笑呵呵的拍了拍對方的肩頭,這感覺讓李秋澄很是受用,再次確認了對方是真不鄙視他。
三個人見完了兩個,徐大用輕鬆了不少,不過他還是告誡自己不要大意,因為最後一個人實在要緊。
兩天後的清晨,三輛騾車停在了朝陽門到崇文門之間的護城河邊上,其中一輛就是街面上的普通騾車,而另外兩輛則是慄殼漆打底、清油桐油掛麵的外觀,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出來的。因為北京城從頭半夜就開始下起了大雨,一直沒停,所以道路上的行人很少,來往的都是拉水拉豆漿的車、柴炭煤車、燒土車、運蘿蔔車,這是要趕早兒從崇文門進城的。
如此一來,雨聲就掩蓋了轎廂裡的對話聲。
“徐老爺可真是會挑日子啊。”盤腿坐著的劉全端起茶盞向對面的徐大用做了個請的姿勢。他臉上雖然是一副笑模樣,可心裡卻是在不停打鼓。
剛上車的徐大用一邊用毛巾擦著身上的雨水,趁機四下打量著轎廂裡的陳設,心說真他媽會享受,全都是民脂民膏。
這騾車從外面看只是寬大,裡面卻是別有洞天。一水的桐木鑲板,用清漆桐油刷的如琥珀一般晶瑩,兩邊嵌著大玻璃轎窗,掛著藍色的流蘇和天鵝絨窗簾。在劉全和他中間擺著個紅木的小炕桌,屁股底下坐著的是絲綿軟套,像厚褥子似的又軟又松。桌上放著一盞明亮的馬燈,放著一壺茶水和四樣點心。
他擦乾身上的雨水,將毛巾放在桌子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劉老爺過獎了,只是趕巧而已。我們大人常說,出門兒在外,安全第一。”
劉全嘿嘿笑了,心說屁的“安全第一”,當初假扮侍衛去潮音寺的是誰?要不是我家老爺放他一馬,如今墳頭上的草都得有三尺高了。
他漸漸斂起笑容,將茶杯放回炕桌上,開門見山道:“徐老爺,不知您這麼急著見劉某有什麼要事?為了見你,中堂大人讓我連夜從熱河趕回來,這把老骨頭可禁不住這麼折騰嘍。何況你們居然能夜半往我府上投書,膽子可真是不小!”
七天前,當劉全的大兒子劉印突然出現在熱河,急著白臉的稟報說興化寺街的家裡大半夜被人投進了一封信,開啟一看居然是北海鎮的人指名道姓要見劉全,說有十分重要的事,並約定了時間。
這訊息讓劉全跟和珅都嚇了一跳,六月初那會,和珅分明是讓弟弟和琳派人去濟州島聯絡北海鎮,怎麼那位姓趙的會繞開聯絡人,直接找上門來了呢?
主僕倆琢磨了半天,始終是一頭霧水。不過出於對北海鎮和趙新的恐懼,和珅還是讓劉全以家裡有事為由,急匆匆的回了京城。
徐大用笑呵呵的道:“北海軍做事,需要顧忌誰麼?”
劉全聽了差點氣的破口大罵,興化寺街就在什剎海邊上,那可是皇城根兒底下,多少隻眼睛盯著呢!
“你就不怕我讓人把你拿了送步軍統領衙門?”
“得了吧。劉大總管,這些年你們從北海鎮賺的銀子也不少了,您這算不算私通叛逆?敢拿我?信不信北海軍不出十天就能打進北京城?!就別玩虛的了!”
劉全心說這位怎麼跟個滾刀肉似的,比我當年還混啊。只聽徐大用又道:“徐某隻是個跑腿的,您跟我發火犯不上。趙王有命,別說來北京城了,就是龍潭虎穴我也得闖!”
“行行行,”劉全沒脾氣了,他一個六十歲的老人犯不上跟個混青子較勁。“找我到底有什麼事?”
徐大用嘿嘿一笑,從懷裡取出一封信來。與之前給阮元和李秋澄的信不同的是,信封口上塗著蠟封,上面還蓋著一個圓圈內帶有五角星紋飾的章。
劉全面帶疑惑的看向徐大用道:“這......”
“大人只是讓我把信轉交給您,至於裡面說了什麼,徐某一概不知。”
劉全只得接過信,破開蠟封,取出信紙一看,一共是三頁,上面寫的密密麻麻。他低頭從腰帶上的一個小包裡取出一副靉靆戴上,然後便就著馬燈看了起來。然而當他就著馬燈的光線才看了不到一分鐘,頓時面色驟變,拿著信的手也不由自主的哆嗦起來。等把三頁紙的信全部看完後,劉全的臉色已經變得煞白。
徐大用看到對方的表情,心裡不由十分好奇,他很想知道那信上寫了什麼,居然能把這位和府大總管嚇成這樣。
劉全看完後愣了一會神,然後將信收起,視若珍寶一般小心翼翼的放入懷中。
“徐老爺,今天就這樣吧。外面下雨,劉某這老胳膊老腿,就不送你了。”
徐大用點點頭,隨即拱了拱手告辭下車,也不打傘,幾步上了自己的那輛騾車,隨即向東而去。他的任務已經全部完成,再留在京城耽擱也沒用,所以見劉全之前已經和董掌櫃告辭,另外貴生和一個手下也已經先行去了通州,兩人約定在通州運河碼頭會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