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中原王朝的藩屬國,差不多從北宋時期開始,安南跟其他國家的心態就已經完全不同,具體就表現在“華夷觀”上。

李朝也好、島國也好,他們的“華夷觀”都是從明亡之後開始自認小中華。即便是邪惡的島國自稱“神州”,以東亞代言人自居,那也是“甲午戰爭”以後的事了。

那場發生在十一世紀下半葉的“熙寧戰爭”是一個很重要的分節點。不對等的國力之下,能讓北宋軍隊死傷慘重,戰事進展焦灼,使得安南愈發狂傲,南北意識高漲。

南和北是一個相對應的字詞,在級別上是等同的。安南因為全盤複製了中華文化和典章制度,又和北宋基本打平手,達到了自己的戰略目的,無形之中把自己定性為了與中國對等的國家。

在他們看來,中華文明是兩個獨立的個體,一個是北國的中華,一個是南國的中華,所謂“南國山河南帝居,截然分定在天書。”

這種以中國古代的南北朝來看待雙方關係的做法,除了可以滿足不斷提升的民族自尊心,實質也隱含著越南與中國不僅並立而且也同屬於一箇中華文明的意味。

試問古代中國周邊有那個藩屬小國敢說出“殘害中國國民,興師問之,欲相救也”這樣干涉宗主國內政的話?除了後來的島國在甲午戰爭時搞出的那個《開誠忠告十八省之豪傑》。

等到了正統的漢人王朝南宋滅亡,乃至忽必烈討伐陳朝的失敗後,使得安南更以“中國”自視,將自己與中原王朝放在了對等的位置上。

這也是為什麼明成祖在討伐安南滅亡了陳朝後,儘管進行了編戶齊民,設定衛所,可當地士人豪強階層還是拒絕同化,並鼓動百姓造反。

也正是因為這個觀念在安南深入人心,所以在另一時空的歷史上,阮福映在復國後就試圖改國號為“南越”,在他看來,滿清已經難稱“中國”,他自己才是“中國”。

雖然他那點小九九被嘉慶識破後駁回,而改賜以“越南”之號,但阮朝國內並不使用“越南”,而是自稱為“大越南”,之後更是改名為“大南”,與北方宗主國平起平坐之心躍然紙上。

阮福映統一後不以升龍府為都城而選擇順化,其本質上是要與清朝拉開距離,以“帝分南北”來昭示周邊各國。而這種心態自然會使兩國關係漸行漸遠,最終導致“中法戰爭”時的阮朝君臣竟然暗地幫助法國,明面上奇葩的表示中立!

左宗棠拖著73歲的病體督師馬尾,67歲的馮子材在鎮南關率軍頑強抵抗,打的法國人丟盔棄甲。滿清的懦弱那都不用說了,而阮氏君臣的不配合也是導致中國西南門戶洞開的重要原因!

也正是因為如此,早就看清楚這一點的趙新對領土問題寸步不讓。他就是要拿回同登和諒山,讓紅河平原無險可憑,在安南頭上懸著一把利劍。

問題是阮福映也不傻,和雲南交壤的大賭咒河四十里領土倒還罷了,可同登和諒山的重要性他十分清楚。不過經過反覆思考權衡,阮福映最終還是咬著牙同意了。

眼下北部領土現在還不在他手裡,也不知猴年馬月才能收回來,就算是現在同意了,以後也能找藉口想辦法賴著不給。

實際上要不是阮光平早死導致西山朝內訌,阮福映根本沒機會統一。歷史上他答應割讓給法國人的崑崙島和會安,到最後也是以法國沒有實際出兵為由給賴掉了。

況且北海軍給出條件誘惑太大了。鄧飛同意借貸的那五十萬兩白銀和銅幣,能極大的解決他當前窘迫的財政狀況;更別說北海軍還要幫助他收復平順府,乃至拿下歸仁城。

“他們有沒有說什麼時候出兵?”

黎文悅回稟道:“大王,那位鄧提督說要等他們的補給送到會安才行,最多再有一個月。”

阮福映點頭道:“一個月麼?時間足夠了。”

伯多祿道:“阮主。除了剛才提到的,那位叫鄧飛的將軍還想租借柑欞澳,作為以後南下中轉的補給點。”

阮福映愣了一下,道:“柑欞澳?永昌縣那裡?”

一旁的黎文悅回道:“正是永昌以東八十八里的那處海灣。”

心中狐疑的阮福映讓人取來地圖一看,詫異道:“此地暗礁密佈,只可通行小舟,他們要這裡何用?”

事實上鄧飛一開始是想借用崑崙島的,可在南下途中,當船隊經過芽敷澳也就是後世著名的“芽莊”時,曾經來過這裡旅遊的鄧飛突然想到了一個更好的地方。

在另一時空那個著名的金蘭灣古稱柑欞澳,眼下只是西山朝阮文嶽治下一個不太起眼的海防據點,周邊有個小村子。

什麼?你說礁石多?呵呵,對我們而言那都不叫事!

於是當他向伯多祿提出放棄崑崙島,更換成柑欞澳後,已經將崑崙島視為法國囊中之物的伯多祿自然一百個樂意。至於黎文悅更是沒意見,這裡距離嘉定水路五百多里,而且目前還是西山朝阮文嶽的治下;從他的角度,自然樂得北海鎮去跟對方死磕。

黎文悅道:“以微臣淺見,那北海人極擅奇技淫巧,或許他們有秘術能將那裡開拓為良港,而且那位鄧提督還願意為此地每年向大王付五千兩白銀的租費,租期五十年,可提前一併交付。臣以為,眼下我廣南尚需休養生息,練兵造船,這筆錢實在太重要了。”

好傢伙!又是二十五萬兩, 而且還是西山朝的地盤,這北海鎮對安南圖謀不小啊!

阮福映沉聲道:“那位鄧提督說沒說要拿柑欞澳做什麼用?”

伯多祿道:“哦,這事他跟我解釋了。他們想將那裡作為北海鎮南北運輸的中轉,同時駐紮一支船隊,除了可以幫助我們,主要目的是對付爪哇的荷蘭人和英國人。”

阮福映想了想便點頭同意了。對付西洋蠻夷跟他沒關係,不過北海鎮要是能將那裡建設好,以後租約到期,自己治下就能多一個良港。

兩天後,為表示誠意,阮福映坐船率手下文武官員親自到芹滁港迎接。為了顯示自己的廣南水軍也不差,他還動用了那兩條兩艘西式戰船,並將其中一條當做自己的坐舟。

可當他喜滋滋的來到芹滁港時,頓時就被雷神號那龐大的身軀嚇著了,連船上的法國軍官和水手也都是瞠目結舌。雖然之前聽何喜文和伯多祿的描述,可親眼目睹所帶來的震撼還是重新整理了他們對北海鎮實力的認識。

阮福映當即命手下畫師當場作畫,甚至還賦詩一首。

“北海雷神以戮鯨,燕安猶慮起戎兵。旌旗旖旎連雲影,鼙鼓喧闐動地聲。萬甲耀霜貔虎嘯,千舟佈陣鶴鵝行。我心意與民休息,干戈不休望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