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

見主帥遲遲難以下定決心,一副將忙搶上近前,揮刀迫退數名青城弟子,向其大聲催促道:“勝敗乃兵家常事,還請將軍速速下令退兵!”

“可……”

孫二虎渾身發抖,實難嚥下這口惡氣。可等轉頭察覺城前兵馬已在義軍夾擊之下流露敗象,終於下定決心暫忍一時之辱。就此傳下令去撤軍,自己則在一眾親兵簇擁裡翻身上馬,一路向北絕塵而去。

金營之中號角齊鳴,攻城眾軍聞聽此聲,當下如潮水般向後退卻。慧能等人正拼的興起,見狀猶想衝殺,卻被牆上邢懋言高聲言道窮寇莫追,這才堪堪止住腳步。

不多時,江夏城前但餘屍山血海,一片狼藉。金人撇下足足數千具屍體,以及滿營輜重糧草,最終於眾人合力之下鎩羽而歸,未能稍稍踏進城中半步。

“少卿小子!楚丫頭!”

少頃,顧楚二人攜眾軍來到城下,慧能第一個大笑上前,伸手抹去額上血汙,灼灼烈日直將他一顆頭顱照作鋥光發亮。

“好極!好極!要不是你們大顯身手,毀了那金狗的機械,只怕大和尚這吃飯的傢伙也非得給搬了家不可!”

少卿手握青鋒,同樣大喜不已。只是再見他背後藍天凝等人血染衣袍,大多身遭創傷,方知此戰本方同樣傷亡匪輕。當即留下小部人馬清理戰場,救助傷員,自己則牽過楚夕若一隻兀自發抖玉手,與她一道步入城中。

眾人甫一進城,夾道便傳來無數百姓讚歎歡呼。二人彼此對視一眼,俱從對方眼中看出良多喜悅激動,但覺連日廝殺換來此刻一瞬,端的足堪快慰平生。遂將十指愈發緊扣凝攥,一路昂然往楚家而去。

是夜,松濤堂內大排宴筵,各派人士連同賀庭蘭等官府之人鹹集畢聚,一齊慶賀此番大破敵軍。

眾人觥籌交錯,極盡歡欣之至。待到酒過三巡,更不乏有人言道今日所以取勝,全賴顧楚二人浴血奮戰,這才使江夏合城上下轉危為安。

“若要我說!咱們白天打敗金狗乃是一喜,莫不如今晚再添上一喜,那才真教雙喜臨門!”

四下喧鬧聲中,不知是誰驀地一記高呼,登將眾人目光齊齊聚攏,紛紛問他這第二喜究竟乃是從何而來。

那人見狀亦不扭捏,索性提起杯酒,對少卿大聲說道:“我聽說前幾日裡,顧少俠和楚家主已在各派前輩的見證下訂了婚約。”

“既然如此,那又何不在今日便正式結下這門親事,也好教咱們大夥兒一同沾一沾喜氣!”

江湖上多為好事之徒,此話引來堂中陣陣鬨笑之餘,自有為數不少之人隨聲附和。直說二人天作之合,原就該是一對神仙眷侶。

楚夕若少女心性,聽得如此揶揄調侃,霎時間不禁漲紅了耳根。更覺頰間肌膚滾燙,一顆芳心砰砰悸動。

她眼簾低垂,又在暗中瞥向少卿。只見其先是一臉微妙,默默然將一盞芳樽託在手中。而後,方在眾人熱切目光下緩緩站起身形。

“古人言,匈奴未滅,何以家為。”

少卿眉宇肅穆,目光環視一週,發覺除卻趙秉中依舊未到,其餘各派眾人皆喜形於色。就連原本對二人心存芥蒂的陸惟舟,經此一事之後,態度也已大為有所緩和。

“如今咱們雖暫且將金人擊退,可敵軍隨時皆有去而復返之虞。大丈夫生來頂天立地,值此關頭自當以國事為先。唯有待我中原漢地不再飽受胡虜蹂躪之苦,才可另行再想其餘之事。”

楚夕若半抿絳唇,心中難免有些失落。只是她畢竟極識大體,遂同樣提起一杯酒來,向眾人清聲說道:“今日大破韃虜,實非何人獨自之功。而是凡我江湖同道與官府戮力同心,這才殲敵於江夏城下。”

“如今我等在此齊聚,卻有無數英雄血灑疆場,命歸九泉。夕若此杯,當敬他們。願使烈士招魂入土,夜枕青山。佑我義軍今後連戰連捷,攻無不克。”

她手腕輕翻,徐徐將杯中之物灑向腳下。眾人盡皆默然,念及此番戰歿之人,心中同樣感慨萬千。隨即紛紛效之於後,便將手上酒漿倒往白地。

“此次我軍雖有損失,但也並非毫無斬獲。”

俄頃,邢懋言忽在一旁悠悠開口,將戰後所獲詳加道來。而待知曉自金人營中搜颳得來糧草,竟然足夠城中數月之用,又教眾人無不喜出望外。更一掃堂中沉悶壓抑,轉而又是一派痛飲酣暢。

星漢皎潔,煒煒蘊光。宴飲散後,少卿獨自回房歇息,卻只在榻上久久輾轉反側。最終草草披了衣衫出門,一路自楚家別館連廊間漫步穿梭,不知不覺反而莫名來到正門。

他剛剛站定腳步,恍惚卻見影壁之下,一襲旖旎身影獨自而立。蕭疏冷風將其裙裾微微吹拂晃動,渾然不較雲間仙子遜色分毫。

“我想你多半也睡不著……便先在這裡等了一會兒。”

楚夕若輕輕移步,來到同少卿不足尺許之遙。一雙明眸如水波粼粼,倒映漫天婆娑星光。

“姓顧的……你陪我出去走一走吧。”

二人並肩踏出門去,行走於城中街巷之間。不知又過多久,終是少卿率先打破沉默,扭頭向她低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