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如在夢中(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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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辦?怎麼辦?
我不想的……我沒想過要殺人!可我殺人了……我殺人了……
朱君翊看著自己的雙手,久久無法從震撼中緩過神來,他的手一直在不聽使喚的顫抖著。
他看過死人,也見到過一個活生生的生命消逝在自己面前,但是,他從未親手剝奪過別人的生命。朱大昰死前那種恐怖的臉彷彿依然尚在眼前,對方好像是在說什麼,又好像什麼都沒說,只是臉色蒼白地死死的盯著自己,火衩入體的剎那,那飛濺的鮮血,似乎已經凝固在眼前,如同一幅立體感強烈的畫卷。
朱君翊想回憶點什麼,在記憶的深處,有某種聲音在呼喚著,好像是一些可以拯救自己靈魂的東西。他害怕極了,艱難地爬起來,就在這一瞬間,似乎天地都在旋轉,腦中各種記憶快速向他襲來,恍如在電腦中同時開啟了所有的影片,耳邊先是一聲細微的“叮叮”聲,然後就是“嘀嘀”聲,之後所有的一切全部變成了震耳欲聾的轟鳴。
“啊!”朱君翊痛苦地捂著頭顱,那種堪比在大腦中引爆手雷的劇痛撕扯著他,恨不得將自己一劈兩半。他的表情漸漸變得呆滯,兩眼無神,自言自著:“我要洗手,我要洗手,我要把手洗掉!”
他抬腿就要衝向房外……
妮娜剛剛被朱大昰一巴掌扇倒,頭撞到地板暈了過去。當她清洗過來的時候,從她的角度正好看見朱君翊從地上爬起來,注視著自己的雙手,嘴裡嘟嘟囔囔就要去撞牆。
“君哥兒!”妮娜非常吃驚,顧不上頭上的疼痛飛身將朱君翊撲倒在地,只聽見朱君翊昏迷前還在重複地說著“我殺人了……”。
妮娜扶起朱君翊,將他的大半個身體抱進懷中,內心被耳邊傳來的喃喃自語掀起了一場地震。她的眼角看到了地上的鮮血和那把火衩,一切都明白了。他開心地苦笑著,回頭冷視仍倒在血泊之中的朱大昰,那種錐心的羞辱和刺骨的恨意頓時油然而生,低頭再看懷中的朱君翊,感激、憐憫、欣慰、痛苦、決絕……種種無法自抑的情緒接踵而至,心理的高牆轟然倒下,彷彿失去了所有的支撐般悲聲痛哭,為朱君翊,也為自己。
半晌之後,妮娜想清楚了很多事,她拭去臉上的淚水,只是靜靜地看著朱君翊。
“君哥兒!謝謝你……謝謝你為我做了這麼多,……我好想可以和你們一起逃出去,可是,我沒機會了。”
妮娜抱著朱君翊的臉龐,輕輕地在他的額頭親吻一下,又道:“我有四個弟弟,他們都很淘氣,只會闖禍,阿爹疼他們總多過疼我,我不生氣,我是姐姐,我也疼他們,可是最後他們都死了……一個都沒能活……嗚嗚……你比他們都好,你讀過書,有智慧,又會心疼人,將來你還會娶一個漂亮的女孩子,結婚生子,你還有好多事沒有做……怎麼可以為了我,白白死在這裡?……姐姐不會再失去任何一個弟弟……一個也不……”
她沉浸在過去的回憶和美好的未來裡,當她把話說完,她知道,自己必須做一些什麼,做一些她早就該做的事情——去和弟弟們在一起。
有時候,人下必死的決心只需要一個瞬間,而有時候,人的一輩子都無法做出那個決定,其實這一直很公平,只是要看換來的結局是什麼。
而她希望自己的決絕換來的,可以是朱君翊的生。這是一個勇敢的姐姐,能夠為弟弟做的最後一件事。
“姐姐!”懷中的朱君翊突然睜開了眼睛,炯炯有神,好奇看著妮娜,彷彿完全不知道在哪裡、做過什麼,只是平靜而稚氣地問道:“你在哭什麼呀?是不是有人欺負你啦?我有一個好朋友,他叫高升,他可以保護你。”
妮娜呆住了,他從前聽一些到過部落的華商說過,有些人在突然受到驚嚇,或者特別的變故時,神智就會出現問題。
她看著朱君翊那雙異常純淨的眼睛,心中痛苦地慨嘆著他可憐的命運,她輕輕用手擦掉眼中的淚水,努力擠出一副開心親切的笑臉。
這樣也好,或者君哥兒就不會再受苦,她思咐著。
院外傳來一陣腳步聲,聽上去人還不少,應該都是在靜夜中聽到槍響趕來的下人們,不停地朝樓上詢問著什麼。
“君哥兒,姐姐沒事。”妮娜安慰著朱君翊,她在尋找著,尋找任何能把他藏起來的東西——臥室的盡頭有一個櫃子。
天真的朱君翊愕然道:“姐姐怎麼會知道君哥兒的名字?姐姐你也認識高升麼?”
“姐姐當然認識,我們都是好朋友。”妮娜將他一把抱起,特意用手擋住他的眼睛,不願他看見地上的屍體和血跡。
“姐姐陪你玩個戲法。”妮娜哄騙道,走進臥室,指著櫃子,“你躲在裡面,無論聽到什麼聲音都不要出來,好不好?”
“好!好!”朱君翊開心地拍起雙掌,笑道:“孃親過去就跟我玩過。”然後飛快地從妮娜身上下來,想也不想就鑽進了櫃子,還衝著妮娜做了一個調皮的鬼臉,臉上的那種純潔的笑,是一種屬於孩子的、質樸的笑臉。
妮娜最後看了一眼朱君翊,回饋給他一個非常溫暖、異常珍惜的笑容。
小樓的樓梯上響起了“登登登”的踩踏聲,她知道自己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最後叮囑朱君翊一句就用力關好櫃門。
當她從臥室走出來的時候,已經換上了一副充滿仇恨和堅毅的表情,正巧迎面撞見登樓探詢的下人,恨意滔天、一字一句地說道:“你們二爺是我殺的,他死有餘辜!”
下人被眼前的一切和妮娜兇厲的眼神嚇得魂飛魄散,驚慌失措地喊道:“快!快請大爺!……不!請老太爺!”
清晨時分,巴達維亞華區的公堂被前來告發的錢家人圍了個水洩不通,吵吵鬧鬧要求公堂派兵抓人。
華區公堂哪來的什麼兵?當這是大清國?還是北面那些野蠻的小國家?今日當值的雷珍蘭陳富老聲聲咒罵,被下人從被窩裡叫醒,自然牢騷不小。等他來到公堂大門一看,嚇得心驚肉跳,只見公堂門口黑壓壓地站了一片,不下上百號人,全都怒氣衝衝,口稱要請公堂主持公道。
“你們誰是首告?又誰是被告啊?”聽清是要主持公道而不是殺官造反,陳富老心安定不少,又擺出一副公堂老爺的派頭。
“回陳老爺的話,奴家是首告。”一個胖胖的婦人大聲道,“只是……奴家不知要告誰……”
“胡鬧!”陳富老一甩袖子,佯惱道:“你既不知告誰,跑來胡鬧什麼?速速回家。”
“等等!陳老爺,奴家的夫家是城裡富盛記賭坊的掌櫃,昨夜這個死鬼被……被賊人殺了,您可得為奴家做主啊!”錢家娘子乾脆坐在公堂門前哭喪起來,周圍聚集的親朋好友也紛紛附和——多半是錢家的打手,吵了個口臭熏天,輿論洶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