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霧流動、散開,陽光升起來,再平常不過的景緻,意味著天氣進一步轉暖,日子也悄悄進了四月,已是夏時農忙。

身處其間,整片天地給人的感覺都是盎然的活力。夏秋兩季大概是一年裡最好過的日子,沒有春日的綿軟,沒有冬日的寒冽。有的是陽光正盛,白雲如絮,一切都明媚得讓人心曠神怡。

王凝倒是個閒人,本是北方過來的人,對於江寧這等溫柔地方,倒也樂得過幾天安逸日子,況且自從到了這邊,許多事一時間沒個下文,一番自我折磨之後倒讓他貪圖起了人生的美好。

他不是特為主動的主,骨子裡那股天生慵懶到底也沒有徹底忘卻。前些年雖過了一段苦日子,眼下江寧的處處溫柔卻還是勾起他玩樂的興致。

當然眼下他的玩樂也僅僅是喝茶靜坐而已。

鳳泉客棧,胖掌櫃站在櫃檯後撥弄著算盤,清脆的算珠聲響,聽在掌櫃耳裡彷彿催命鬼音。胖掌櫃至始至終都陰沉著臉,雙眉緊鎖。

幾個夥計忙著招呼客人,倒沒有注意到掌櫃的臉色,不然他們想必興致也會低落,掌櫃這等臉色許是又要降他們工錢了。

午時之後,店裡的人並漸漸少了,最後只餘下靠窗的一位。夥計們坐在遠遠的地方,習慣性的瞥了眼那個怪人,並都不做言語,店裡一時間安靜下來。

王凝坐在窗邊,這位置他已經連續坐了好幾天,雖說這處視窗看出去能見到對岸的花紅柳綠,但時間久了,景緻高度重合之下也沒什麼新意了。

店家見他出手大方,倒是好茶伺候著,幾個夥計從他那裡得的賞錢都快抵上一個月的工錢。對他自然頗為客氣。

大家相安無事,日子過得還是順心的。

外面的街上頗為吵鬧,叫賣的商販,熟人碰面的寒暄……頗是噪雜惱人。

說起來在北地時,街市雖然不及江南繁華,但該有的還是有的,作為家境不差的富家子弟,他本身的生活也是那樣慣常的過,終日裡飯來張口,衣來伸手,閒暇時帶上二三僕從,煙花之地大抵也是經常去的,仗著家財,揮金如土的過了此前大半時光。

當然北地女子不如江南溫潤,他對男女之事本也不上心,做那些事大多都是幾個富家公子爭風吃醋,而今想想,雖不曾仗勢欺人,到底算不上一個好人。

於是對於街上那被人攔住調戲的女子他也不覺有什麼了,就連那幾位客棧夥計,輕微嘆息之後也就偏開頭去,不見大抵就能心安理得。

過往的行人匆忙,繞開那三五惡僕,慌張逃去,附近的商販也快速收了鋪子往邊上去了。

看那女子裝束,年紀不大,已是有了夫家,生的倒也清秀,至於那位攔人的公子,胖若肥豬,一身錦衣綢緞,看來是非富即貴。

手下三五僕從倒不像是練家子,仗勢欺人慣了,倒也透著幾分可惡。

王凝看了片刻就收回視線,實然那邊已經有一隊衙差過來,想必會阻止這等鬧劇。

事情開頭確然似王凝想的那般,聽得夥計一聲輕嘆,他再往那邊看時並見那位衙差頭子受了人家銀子,說不得幾句並帶人離開了。

好在那女子在先前見到衙差的時候,設法脫離而去。夥計所嘆,大抵因為那位肥公子派了人跟了上去。

後續的事大概能夠猜知,一個不好,明早的秦淮河裡也許會多一具屍體,也可能好幾具。

王凝自認鐵石心腸,誠然過往年許的時間,他見多了生死,本身也是踩著屍山,踏著血海過來的,若非那位蘇家小姐,此時的他也已然成了別人腳下的枯骨。

人生大抵如此,處於底層的,哪怕活的再如何小心翼翼,麻煩遲早都會找上門來,直至將人折磨致死。

王凝喝了最後一碗茶,叫過夥計付了茶錢,順便說到:“明日不過來了,這處位置不必為我留了。”

夥計點了點頭,送著這位財主出門。

長街喧囂,人群熙攘。王凝尋了處方向,徑自去了。

他本不是多管閒事的人,而今不曉得是否江寧城的溫柔使得他的心也軟了幾分,他隨著那位肥公子一道,去了數個地方,一天竟然就如此過去。

晚間時候,肥公子派出去的人回來與他說了會耳邊語,那肥公子終於放開懷中的女子,賞下一錠銀子,興匆匆出了門。

畫面一轉,已是在南城一座偏遠的院落,雖說偏遠,但裝修卻甚是宏大,王凝隨著進了最深處的院落,屋子裡女子的驚呼已經入耳了。

院落裡原本侍候的幾個僕從此時一臉欣喜的的退了出來,許是盤算著事後的賞錢該如何花了。

王凝搖了搖頭,從牆頭躍下,手裡提著血淋淋的狗頭,也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氣,破空聲起,那狗頭撞破窗戶,砸到屋子裡,聽得兩聲驚叫,不時那肥公子衣衫不整的衝了出來,驚恐的掃視著,斷斷續續的吼著:“來人吶,來人……”

僕從應聲跑了進來,有的已經拿了棍棒,眼見公子的肥臉滿是熱汗,他們還以為公子將人弄死了。

“狗……狗頭……”肥公子慌張的朝裡一指,並有下人跑了進去,片刻跑了出來,“公子,那女子不見了!”

肥公子肥手一揮,重重的打在那家丁的臉上,可見那人的臉瞬間紅腫起來,“我的狗……狗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