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時間其實還早,剛下過小雨,微紅的陽光穿透薄薄的雲層,散在細碎的石子路上。

這邊位置有些偏,沒有太大的店鋪,除了幾家販賣日用品的小店,就只有一家茶鋪還算有些規模。

主人家在屋外以竹子搭了個雨棚,放了兩張桌子,桌子一段距離之外建了個簡易灶臺,煮茶的器具整齊的放在灶臺之上,想是認為今日不會有人過來,灶上並沒有起火。

這邊是有些冷清的地界,環境清幽,平日裡倒有些人來。臨河的柳樹下襬了棋攤,閒談之餘,偶爾也說些廟堂之事。

這年已是新朝淳元七年的三月末了,與北戎長達半年的議和之事不久前終於定了下來,雖說最終增加了歲幣,但比及一開始北戎提出來的條件,這尚且在新朝能接受的範圍內。

換句話說,議和簽下的盟約對於新朝而言算是平等合約了。

廟堂之上,幾位相公此次破天荒站到了一起,那些反對的聲音都被壓了下去。

唯一叫人難過的,大抵是傳言裡說不少御史聯名上了摺子參了幾位相公,那位主導議和的秦相公已經請辭,怕是要退下來……

茶攤老闆平日裡聽得幾位下棋的老人家說道,並也記下一些。不過廟堂之事又哪裡是他這等小民能夠妄加評說的,新朝雖不禁民論,但礙於眼界,升斗小民不可能論出什麼來。

至於說戰爭,更是遙不可及的一件事,北戎數度伐新,大抵也只是想著敲詐一筆,因此規模僅僅限於黃河以北,再往南也未曾踏過長江一步。

江寧位處江南,自是安全得很,就算真的打了過來,也還有更南的地方可去……

至於那些所謂的歲幣,不多時新朝就能再度從北戎手裡賺回來。

南方是不知兵禍之重的。

北戎若真過了長江天險,更南的地方恐怕也就沒有機會去了。

這些姑且都是後話了。

茶攤的對面是一座橋,樣子古樸,橋側長了青苔,橋上的石刻久經風雨已經失了真意,刻刀的痕跡都被時光打磨圓潤了。

柳條兒隨風而舞,散去了葉上殘留的雨漬,落去河裡,水珠打在河面上,漾出一道道波紋,頃刻延展而開,最終散在了河面之下。

水中倒影,綠柳石橋,白牆黑瓦,散著一種水鄉的柔情,比之下游秦淮繁華河段,諸如白鷺洲一帶,誠然少了太多的脂粉酒氣,顯得這方水都要清澈許多。

過往無多少行人商販,偶有春風拜訪,也只是眷戀那一樹柳綠,它對這世間倒沒有那種複雜的情感。

當然在這江南溫柔之鄉,這風倒也願意顯露幾分溫柔來,不似北地那般肅殺凜冽。

青衣公子再一次從橋那頭蹣跚而來,如同這半月以來每日的場景。茶攤老闆見狀搖了搖頭,進了屋子端了一碗熱茶出來。

青衣公子衣著還算整齊,頭髮卻顯得凌亂,像是許久沒有打理了,額前垂落的一縷長髮,莫名多了幾分滄桑,也不曉得是否奉行著“身體髮膚,受之父母……”的孝道,他的鬍子如同胡亂生長的荒野雜草,更顯出幾分頹喪。

青衣公子坐在橋上,仰面朝天,枕著橋上的裝飾的石獅,嘴角始終扯著一抹苦澀玩味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