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並可聞見沖天酒氣,似是剛從酒缸裡掏出來的醉鬼。

茶攤老闆與此人並不熟識,大抵是先前不願自家門前有醉鬼惹事,擾了前來吃茶的客人,他並送上一碗醒酒茶與他吃了,一來打發人走,二來也算是積點功德。

茶攤老闆可沒料到此人後來竟然每日都過來,原本以為此人家在附近,私下裡偶有閒話,這附近的人並不認識……

此人身份惹人疑惑之餘,他這茶倒是送的習慣了。

茶攤老闆自然問過對方,含糊間大抵知道此人從北方而來,終日酗酒醉酒,皆因家人受了兵災,死於非命,悲慟之下如此過活。

茶攤老闆油然一聲長嘆,每日送一碗茶卻不說任何規勸的話。

今日亦是如此……

老闆接過空蕩蕩的茶碗,正欲離開之際,不想那醉醺醺的青衣公子撐著地站了起來,整了整衣服,捋了捋髒亂的頭髮,然後朝他作揖一拜,道:“連日來謝過店家的茶水。”

青衣公子直起身來,定了定搖搖晃晃的身體,伸入懷中摸索了一陣,苦澀的笑了笑:“身上已無餘錢,此恩日後再報了。”

茶攤老闆不過一尋常百姓,縱使平日裡接觸的人有些地位,這等專注的感謝還是嚇了他一跳,半天回過神來,這才悠悠道:“客氣了,客氣了……幾碗粗茶,談不上恩不恩的……”

青衣公子再朝他一禮,“若非這幾碗粗茶,我也許早就喝死在這橋上了。”

茶攤老不置可否的笑笑,寬慰道:“生死有命,公子這樣糟踐自己確實不該的,上天即是讓公子活下來,那一定有其道理,就是為死去的家人,公子也該好好活著啊!”

青衣公子聞言重重的點了點頭,“不瞞店家說,這段時間在下試過不少死法,最後卻都沒一個好使的,眼下我與自己約定的期限已到,姑且不會再想著死了。”

如此說著,青衣公子緬懷道:“店家茶水之恩,恰讓我想起一樁大恩來。常言道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我如此糟踐確然對不住那位救我之人。”

茶攤老闆不知緣由,卻也道:“甚好,甚好。”

青衣公子道:“那就不打擾店家了。”

說罷回過身去,踉蹌而行,沒走幾步並摔了狗啃泥。

片刻光景爬將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搖搖晃晃的去了。

河邊柳絮紛飛,墜入河裡,蕩了清波,藏了哀愁。

一座長橋兩頭,一是過去,一是將來。

王凝已經換了一身乾淨裝束,此時坐在蘇府不遠處的茶樓裡,目光穿過視窗,整個蘇府盡收眼底。尤其那座住了月餘的小樓,那段如以前一般的生活,不覺間勾起那段往事,那個人……

悲慟之後,再如何情深似海,而今也只能在心底遙寄一聲“珍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