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離了祠堂來到聖依納爵公學,找校長申請入學,祥海、福生及趙大三人將簡歷文書遞上,校長叫去另室考核。

祥海和福生毫無懸念得以透過,趙大因無些許文化知識,又說了一些似懂非懂的革命理論,恰恰犯了公學

“不問政治”之信條,沒能入學。李善仁只能作罷,在青年會夜學堂報了個識字班,讓趙大循序漸進,先從

“要緊字”學起,然後念讀《四書》《五經》,並負責兩個孩子的路途安全,另在學校邊租了一間房,給趙大住宿。

三個人的讀書事都有了著落,沈老闆邀請李善仁父子等人去沈府做客。

一行人再次登船,經打浦橋、盧家灣至斜橋,駛進方浜,從西水門進城,城內巷道曲折河流錯綜,從西到東橫貫上海城。

一路上看見河邊上商鋪、民居交織,雖堆積著很多雜物,但是河水清澈,房子的倒影也清晰可見。

沿河又有許多花衣堆疊和百貨商行,人們匆匆來去,絡繹不絕。牛老四雖是姑蘇人,也大開眼界,手下的櫓也搖得慢了,自說自話道:“誰說上海是小蘇州?完完全全大上海,早就將蘇州比下去了。”祥海更是目不轉睛,問東問西,福生是常來常往的,見得多了,十分淡定。

趙大一路跟隨李善仁,從黃河邊來到上海,又去過京城見過世面,此時也不由得說:“說蘇州是天堂,此話差了,我看上海才是天堂。”李善仁問他,要是拿上海和京城比呢?

趙大不假思索回答說,京城好比玄鳥,上海就是孔雀,孔雀只是天堂有。

趙大此言一出,四座皆驚。沈老闆說:“這位兄弟的比喻對絕了,上海現在不是,將來一定是天堂!”李善仁說:“我看不是天堂,而是華都,奢華的都市。”沈老闆說:“午後去大馬路看看,當真奢華。”船繼續逆流而上,到達東門,來到花衣街小碼頭靠岸,岸上即是沈氏府邸。

沈老闆將李善仁他們請上岸,站在岸邊指指點點道:“你看,這條河蜿蜒曲折,卻是四通八達,從這裡拐彎出東水門從那邊拐出南水門可以通向黃浦江。”這時,黃浦江上的汽笛聲響了起來,祥海先是一驚,繼而說道:“那是蘆笛,蘆笛在叫!”沈老闆摸了摸他的頭說:“小子,那是外國輪船上的汽笛聲。”然後又指向旁邊的小巷說:“那邊是棉花交易市場,黃浦江輪船上的花衣接駁舢板就可以直接運到市場,如果是小船那就不用接駁就可以直接從黃浦江開進市場來,十分方便。也有負擔求售的花農在街上兜售,所以岸邊的街就叫花衣街。往北,可以通到松江府去到姑蘇城。”說著,將眾人引進沈家府邸。

沈府四進五開間,坐西朝東面向大海,紅磚拱券、磚作儀門、鏤雕精細的翼狀木飾,精美至極。

庭院錯落有致,存貨成堆,僕人數百,眾皆驚呆。一眾人在沈宅吃了一餐便飯,說是便飯,也是大餐,廚子見老爺攜朋友來到,早就安排下一桌豐盛佳餚,可桌子卻是臨時的,那是一張紅木大方桌。

沈老闆說這張桌子當年是周立春的辦公桌。當時戰事吃緊,周立春在這張桌上發號施令,突然一聲巨響,南門城牆被法國人的大炮轟塌,周立春倉皇出逃。

事後,朝廷欲拿他先父治罪,他先父辯解賊人手中有刀槍,要進駐誰家,誰敢阻攔?

怎能憑此治罪?他家的船隻一直停在屋後碼頭,賊人要跑,跳上船就走了,他雖有心協助朝廷擒賊,但赤手空拳哪能阻攔得了?

本來是要滿門抄斬的,結果罰他二十萬兩白銀修復城牆,先父又自願捐銀二十萬兩救濟難民,縣城才又恢復如初。

說罷撫須大笑:“這一段故事,先父常常對我說起,說他為什麼要幫助小刀會,因為他從小刀會頒佈的法令來看,他們是好人,不是壞人。清廷把上海城團團圍困,苦的是老百姓,沒吃沒喝能撐得了多久?可是,只為那一絲善念,差一點遭到滿門抄斬!”李善仁說:“看來沈家比朝廷還體恤民情,無疑也是觸犯朝廷的,這太難了!”沈老闆說:“從此先父就不問政事,也反對我與康黨有來往,可我那時候一腔熱血,總以為書生可以救國,可謂螳螂擋車不自量力,敗光了家財不說,還氣死了父親。”李善仁戲謔道:“如此看來,沈老闆也是少不省事,現如今改邪歸正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