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李善仁不肯剪辮子 沈老闆相約看大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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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海指海為鹽,人皆驚為神童,先生授講新課,一遍就懂,溫舊念新無不爛熟,且每每都有新奇問題提出來,幾乎問倒先生,先生經常稱讚祥海負氣含靈,將來一定有出息。當李善仁把祥海、福生兄弟下學期將去上海讀新書一事告訴他時,他大為贊同,稱好馬就應配好鞍,去上海讀書,正是給了他們任意馳騁的廣闊天地。
趙大卻說:“自己粗人一個,舞槍弄棒一事尚可為之,真要自己讀書,恐有負老爺期望。”李善仁說,讀書是一方面,還有陪讀的任務,趙大知推卻不了,且祥海指定要他陪讀。感激之餘,萬般叩謝。李善仁吩咐將停靠在沈老闆廢棄船塢裡的搖櫓木船先清掃打理一番,立秋後要用。
很快,秋日來到,牛老四搖櫓,趙大撐篙,一行人前往上海。沿途的兩岸稻田裡,黃澄澄的稻穀在秋風中化作金色的浪花,綠油油的菜地裡,肥嫩的菜葉上閃耀著晶瑩的露珠。樹葉子黃了,掛在樹上,好像一朵朵黃色的小花;飄落在空中,像一隻只黃色的蝴蝶;落在樹旁的小河裡,彷彿是金色的小船,惹得祥海撲在船幫上,伸展臂膀,拿一根樹枝去水裡撩花葉,撩來撩去只撩到一些枯枝敗葉,仍然樂此不疲。福生則坐在船艙板上吹口哨,驚動飛鳥“撲拉拉”從頭頂掠過,孩子們發出一陣驚喜的歡呼聲。
船四平八穩行駛在婁水河裡,沈老闆和李善仁坐在船艙裡喝茶。沈老闆第一次坐自家造的船,開口說道:“這艘船是先父親自設計、監工打造的一艘快船,別看它是搖櫓船,但它有雙櫓,比槳船快得多,凝聚了先父畢生的心血,可我將它賣了,真是敗家子一枚。自覺慚愧。”沈老闆喝一口茶,欣賞著兩岸景色,頗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李善仁說:“當年坐這艘船從冀魯來上海,因前途不明,我還嫌它太快,叫牛老四慢慢搖,多虧了沈兄這艘船,又快又好。沈兄家裡船不少,然而對於沈家來說,此船獨一無二,非一般之物,它記錄了令尊創業的艱辛,沈兄與它有特殊情感。既然如此,我亦不做奪人所愛之事,如今我將它完璧歸趙,聊釋沈兄心頭之痛。沈兄意下如何?”
沈老闆聽李善仁這樣說,連忙點頭說好:“李兄既然有此誠意,成人之美,乃天下大德,我也不推辭,照單收下了。此船停在沈家碼頭,那是一種念想,或可寬慰先父亡靈。感謝李兄大恩大德,兄弟我沒齒難忘。至於船金,分文不少,加倍歸還。”李善仁搖手說:“要不是沈兄給了我這艘船,兄弟我恐怕早就命歸黃泉了,我還得感謝沈兄雪中送炭的情義,哪能要你多付銀兩。”沈老闆不依,一定要李善仁收下他的一番心意,也是對李善仁當初鼎力相助的回饋,李善仁只好從命。沈老闆說:“世事難料,如今大清風雨飄搖,是註定要覆滅了的。縱觀如今政壇,你方唱罷我登場,今日是英雄,明日是狗熊,變幻莫測。你我凡人,駕馭不了,想那沈萬三,一番好意捐資修城牆,倒是修出個充軍發配的結果來,還是不問政事搞實業安穩。”李善仁說:“此話千真萬確。自古政商分道,錢權分家,如若摻和在一起,必致身敗名裂。今後國之存亡興衰,皆以實業為首。”然而想到自己投資的兵工業,與政事聯絡得太緊,如今兵工廠是清廷最大的武器庫,那袁大頭也是剛剛出山不久,就被彈劾下野回老家賦閒去了,政局一有什麼風吹草動,兵工廠必將成為眾矢之的。倘若南北開戰,朝廷趁機收歸國有,所投之銀可能都打水漂,心下便有意將兵工廠的投資收回。
船從廣福鄉下一直搖到城裡肇家浜,眾人上岸,見一李公祠,祠旁的土丘上矗立著一座李大人的銅像,一行人登上土丘,見銅像戎服佩刀,高達丈餘,威風凜凜,居高臨下凝視著腳下大地。銘牌上鐫刻著:“畢生謨烈,雖萬代後,其事蹟行蹤,尚丕煥不墜。”李善仁凝視良久,對趙大說:“這位就是你想見而沒有見到的李大人。想不到,李大人在京城遭到如此貶低,在上海卻塑有銅像紀念,褒獎之高,出人意料。功過之論,天地之別。”趙大抬頭仰望,心想,革命黨罵他是個壞老頭,看上去也沒有什麼能耐,可做了什麼事要被千人唾萬人罵?李善仁招呼祥海:“給爺爺磕頭。”祥海磕了頭說:“這個爺爺我沒見過。”李善仁說:“這個爺爺在你還沒有出生前就過世了,你當然沒見過。”祥海又說:“先生說他叫李二。”李善仁說:“李二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就是當大官的。”祥海百無禁忌,又說:“先生說李二就是二傻子、賣國賊。”李善仁瞪起眼訓斥道:“小孩不要亂說話,如果是賣國賊,怎麼還有人給他立像建祠堂?”祥海不語,又抬頭望了好一會,說那把劍是假的。李善仁把他拉到一邊說:“你怎麼那麼多話,銅像是假的,劍當然是假的!”祥海又說:“那劍為什麼指著我的頭頂,為何不拔出來指向外國人,顯一顯國人威風呢?”李善仁無言以對,沈老闆哈哈大笑,說:“令堂真乃初生牛犢不怕虎,李賊喪權辱國,是最大的貪官。偏偏又是少有的務實能幹的宰相,做了不少利國利民的好事。千秋功罪自有評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