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皮質腦的主場

自然不能保證訊息第一時間送達，格蕾絲可不想事後被人指責故意隱瞞訊息，耽誤了杜尚的最佳就醫時間之類的話。又或者她沒有想那麼多，單純是想讓杜尚的朋友們儘快知道他的情況，這兩種歸因方法任由觀者決定相信那種，反正就格蕾絲本人而言，她肯定會選擇後者。

她並非沒有考慮過最糟糕的情況，杜尚就此再也醒不過來，就在他參與了一場格林瑞姆巫師協會的聚會，並湊巧在聚會中被一個和他有恩怨的不屬於格林瑞姆巫師協會但獲得了協會成員協助的藍袍巫師挑戰，然後又湊巧遭遇了一場席捲整個協會的神秘事故，然後一昏不醒。這一系列的事件連在一起，不用人多品就能發覺出背後濃烈的陰謀氣息。

格蕾絲髮誓自己沒用什麼陰謀，除非她還用魔法改變了自己的記憶，否則她現在的認知應該就是事實，雖然如此，但外界不一定能相信一切都是巧合，人們不喜歡巧合，人類天生對於巧合有恐懼感，事實上，人類對於任何自己無法掌控而且有可能傷害自己的東西都有恐懼感，不僅是恐懼，人們還常常覺得巧合是無趣的，這是因為巧合就是巧合，它就這麼唐突地發生了，缺乏供人想象的空間，所以就算是一些明顯是巧合的事情，人們也常常喜歡給它編造出前因後果。所以雖然格蕾絲知道這一切都是巧合，當然，她也不是否定這一切背後存在幕後黑手，事實上，大多數觀點都認為幻境是被人制造出來的，這可能是個不懷好意的玩笑，或者是什麼性質更加惡劣的東西，這點她也是贊同的，不過這和巧合的定義並不衝突，這是一連串可怕的巧合，無論是杜尚遇到菲利普的「襲擊」，還是遇到神秘人的幻象襲擊，這都是小機率事件，但它們都在格林瑞姆巫師協會的聚會上發生了。旁人難免會將這一切聯絡起來，格蕾絲對此無能為力，就像她對某個一定要說她是道德可怖分子的畫外音無能為力一樣。但是，即使是現在，她仍有一件事情可以做，那就是儘快通知杜尚的朋友們這個訊息，這樣做至少能讓她不顯得「那麼」可疑。

但肯瑞斯滕不知道這一切，他也不知道格蕾絲早有讓他去傳遞訊息的意思，他還是固執地認為，自己的內心有什麼東西被改變了，或許是某種傲人的堅持，或許是某種過人的自尊，又或者是一些大可不必的大男子主義傾向，總之，這一切來的是這麼真實又猝不及防，隨著他說出那句自告奮勇的話，一切的情緒都好像一隻迴旋鏢一樣，從他的嘴裡出來，繞格蕾絲一圈後又打在了他自己的身上，碰撞點在心口的位置，那裡現在就像是捱了一記重拳，正隱隱發痛，他本人則不禁有些冒汗，這一系列的身體反應都讓他覺得莫名其妙搞不清楚，他不就是提了一個理所應當的建議嗎？這何以被視作一種討好？

不，你不是的。他的你內心告訴他，或者更準確地說是他的「大腦」在告訴他，畢竟，所有人都知道，心臟只是供血裝置而已，在語言以及仿生中心臟之所以一定程度上取代了大腦的地位，一來是因為它擁有可愛的二次創作形象，二來是因為矇昧時代遺留的影響。在肯瑞斯滕腦子裡說話的是他的腦子，這種表述有些莫名其妙，應該說，就是他的腦子在對他說話，但這同樣也不盡正確，因為一個人除了他的腦子，很難說是其他的東西，而既然一個人就是他的腦子，那麼就變成了腦子在對自己說話，這是一場大腦的自言自語。

事到如今，這一切已經接近了真實情況，發生在肯瑞斯滕身上的就是他自己在反駁自己的觀點，沒必要說什麼「心臟」或者「大腦」在對「他」說話，這搞得有些太過於戲劇性，但如果有人迷戀這種戲劇效果，那不妨更深一步，如此來說，現在在對肯瑞斯滕說話的就是他的「古哺乳動物腦」，或者願意的話，也可以把它叫做「邊緣系統」，他的邊緣系統在和「新哺乳動物腦（皮質腦）」對話，它告訴它，這一切的原因顯而易見。

皮質腦：「是嗎？顯而易見嗎？」

邊緣系統沒有回答，這很正常，它本來就不會和皮質腦發生對話，它是晝伏夜出的動物，只有皮質腦入眠後它才會變得活躍，而且它是個抽象主義者，掌握不了皮質腦的語言，就算它們同時存在，也無法進行對話。所以，剛才的聲音肯定也不是它發出的，只是皮質腦假借了它的名義，它或許還會借用更多「人」的名義，以達到自我欺騙的目的，現在，它會這麼做的原因還是個迷。

邊緣系統（皮質腦假扮的）：「是的，沒錯，顯而易見，你對她‘有意思“，而且不僅是那種‘意思“，你知道我為什麼這麼說嗎？」

皮質腦說：「我猜，是古爬蟲腦告訴你的？」

邊緣系統（由皮質腦假扮）：「你真是個猜謎的天才！」

就這樣，肯瑞斯滕認定了自己對格蕾絲有意思的事實。這是一種有趣的現象，人的思考被激素所左右，淪為了生理渴望的奴隸，如果剔除掉激素的部分，他或許永遠也不會對格蕾絲有「想法」，但現在，他已經對自己對格蕾絲有想法的事實深信不疑。再次重申，這一切都源於激素，而激素的分泌量又與他無處發洩的慾望有關，長久以來，與鬼魂相處並未能讓他平心靜氣，或者說，就算他學會了平心靜氣的道理，也會隨著他魂歸身軀而留在紫門的另一邊，而且他個人的喜好也難因為和一群鬼魂相處而變成鬼性戀，他依然有和普通人也沒什麼不同的擇偶需求，而面對格蕾絲這樣各個方面都十分優秀的異性，能堅持這麼多年不動心，完全是因為他之前沒有過這麼久的空窗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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