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七章 梨園秘味，同甘共苦（2）

麥希明笑了笑，說：“我想起來了，芙蓉片，就是雞胸肉，亂刀斬蓉，過了溫油……一定必須要溫油，最好還是用素油。茶籽油，菜油，都行。定了型的芙蓉片，能有巴掌大，到鍋裡一炒，一定了味，上能上宴席，下可入家常。”

林小麥咯咯笑道：“剛才我說的可是清蒸的噢。”

“清蒸的，會不會少了味道？”麥希明說，“雖說梨園裡愛護嗓子，偏向清淡。但不用醬油，又少用鹽，禽鳥肉本身也不如紅肉類的滋味濃厚。雞胸肉又是纖維多的地方，想一想，都沒什麼滋味……”

笑容裡就多了幾分狡黠，林小麥說：“這就是調味得法了。為了豐富口感，粵劇梨園裡的清蒸芙蓉片，是加了馬蹄，增加爽口口感，最特別的是加了雪梨絲——這清甜滋味，不就有了？然後用的不是過油定型法，而是用摔打上勁法，一邊攪打，一邊逐點兒逐點兒的加澱粉。等到完全上勁之後，把菜刀往火上烤烤，用那張天師吹雪成兵的手法來，削落在蒸盤上，隔水而蒸。那老人家說，也就是打兩個筋斗的功夫，就熟了。”

麥希明樂了，“打兩個筋斗？那是多長時間？一分鐘？兩分鐘？”

“嗨。”林小麥談及往事，談興也越發濃厚，還要加上了手勢，笑容熠熠發光，眼底裡全是亮晶晶的小星星，“說出來你也不信，學藝術的人腦回路似乎和我們普通人真不一樣。他們對數字特別沒感覺。相反地，或耳力特別靈敏，能聽出絲毫不錯的音準；或色覺特別異常，可以分辨出一點點色差。反正……從前我們班上有個美術生，如果你跟他說四厘米的線段，他能糾結死。但跟他說二指寬，他立刻就明白了。”

麥希明點頭道：“是有這樣的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david就是這樣子的啊。他的那條舌頭，比尋常人靈敏三倍，偏生老天爺還給了他個好腦子……倒是沒有出現你說的那種眼中偏科形象。”

林小麥彎彎小嘴笑道：“難道程總監就沒有什麼不足之處？”

沉思了一會兒，麥希明搖搖頭，“除了性子執拗之外，他還真沒什麼特別的短板。老天爺有時候就是這麼不公平，也是沒轍。”

半開玩笑地，林小麥衝口而出：“老天也很偏愛老闆你呀！”

“我？”麥希明一愣。

後悔說話孟浪了，白嫩小臉飛上一片紅暈，林小麥赧然扭臉，“扯遠了。我們還是說那個清蒸芙蓉片吧？”

“哦，對，清蒸芙蓉片……”麥希明也有些忸怩了，順著女孩話尾重複著，無意識地抓起面前茶杯，呷了一口熱茶，“這樣的清蒸菜，看著簡單，實際上破費功夫……想來是很鮮嫩爽口的？”

林小麥微笑道：“還沒呢，這樣清蒸之後的汁水，是不能要的。夾了生肉汁，會有些發腥，且含有大量嘌呤，對人體不好。所以要潷出肉汁棄去不要。最後要打一個玻璃芡，仍舊不許用醬油，只用少許的玉米澱粉、熟鹽、糖和海腸粉——後來是用味精代替了。每一樣的分量必須掐準了，多了鹹，傷嗓子。熱芡汁關公巡城般淋一圈，這道清蒸芙蓉片，才算做成。”

麥希明悠然神往：“有意思，聽起來只恨沒有緣分嘗一嘗……”

林小麥道：“名伶菜裡也分許多菜系，就剛才我已經說了的，也不過是兩條大路，大路旁邊，各有分支。就像梨園行的生旦淨末丑一樣，精緻得很，講究得很。而且……據我所知，就如戲劇式微，名伶菜的處境其實也不是太好。像這一家，經過諸多改良，才算是看著興旺。至於裡面真正保留了多少名伶菜的精華，真是不得而知。”

聽出她語氣裡的恨恨之意，麥希明身子向前傾了些許，一雙好看的眼睛，視線牢牢釘在林小麥身上：“小麥，你是怎麼想的？”

捋了捋長髮，林小麥露出一個微笑：“我啊。以前我會想，做好吃的，做越來越好吃的食物給街坊們嚐嚐……別笑，我就是這麼胸無大志的！後來我又覺得，跟著老闆一起把傳統的早餐保留下來，讓更多後生的能夠吃到就好了……以後的話……要再努力一些……”

麥希明說：“努力做什麼呢？”

林小麥正要說話，門開了，笑容可掬的服務員來上菜。二人談話頓時中止，服務員端了兩個五彩斑斕的廣彩小蓋盅走進來，笑盈盈地說：“是日例湯——三花雙果湯——”

隨著服務員快速掀開蓋盅上的蓋子，可食用的綿紙也跟著一塊兒撕開，清甜滋潤的水蒸氣撲面而來，聞到那味道，林小麥嘴角邊就有了笑模樣，很有禮貌地問服務員道：“小姐姐，請問這湯是哪三花，哪兩果？”

看到那張笑臉，服務員也不自禁露出笑容來，說：“三花是夜香花， 金銀花，霸王花。兩果是無花果和羅漢果。很清潤的，我們店裡很多客人都喜歡喝呢。”

林小麥不禁吐了吐舌頭，“今年金銀花可不便宜啊。新鮮的夜香花更難得。例湯就這麼捨得下工本，嗯，老闆，可能我要收回之前的說話了……”

不置可否地，同樣臉上也沒有絲毫波瀾，麥希明說：“真味見真知，嚐嚐味道不就知道了？”

服務員小姐姐微笑道：“兩位請慢用。”

全素的燉湯，不帶半點油花，清澈見底，一抿入口中，卻是一股鮮甜從舌尖直衝而入，極甜，甜到後來，又帶著淡淡的花香味。林小麥揚了揚眉毛，道：“這不是幹羅漢果的味道，這種直衝味蕾的甜味，應該是……幹羅漢果。湯裡帶著葷甜，應該也用了一點兒肉來吊鮮。去了皮，出過水，所以不帶半點油腥。不是用靚雞胸，就是精瘦肉，除此之外不做他想。”

從燉盅底部夾起一小片白如雪的雞胸脯，麥希明微微一笑：“又被你說中了。這道湯是不是也對嗓子有好處？金銀花清熱潤桑，霸王花清肺熱，無花果涼血，羅漢果潤喉。我說得沒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