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們倆的異常同步逗得咯咯笑,秋姐說:“連原料都沒有了嘛!但是我有大哥,大哥的魚塘有很好的大魚,而且可以根據我的需要調整肉質。”

麥希明忍不住發問:“秋姐,北海道和牛能夠調整肉質我是知道的,按摩、啤酒、音樂、飼料……魚又不會聽音樂,更不可能按摩,怎麼調整肉質?”

秋姐笑了笑說:“我們不玩啤酒按摩之類的花俏東西。就特別簡單啊,如果想要魚肉久煮不爛有嚼勁,就喂黃豆、茨實;如果想要魚肉嫩一些,就喂草料和我們的配制飼料咯。說出來很玄妙,實際上有經驗的老師傅,不用嚐到嘴裡,就是殺魚刀一刀下去,切口手感都不同!”

一邊說,一邊翻出一段魚身子,秋姐說:“原材料問題解決了,想法就可以開啟了。東祥,來幫我打荷?”

剛才那大個子廚師笑嘻嘻地上來,說:“秋姐叫道,是我的榮幸啦!”

秋姐說:“雜魚湯還記得怎麼熬不?”

東祥對答如流:“記得,現在是我的招牌菜了——選二大五小七條魚。兩條大魚品種一樣,性別不同,一雌一雄,長不過尺。五條小魚長不過巴掌,品種選取和大魚以外的任何品種都行,最少一條無鱗魚。按照先大後小的順序煎至金黃,放魚眼熱水,而不是沸水滾開。不放姜不放蔥,不能帶一絲苦味。”

東祥只說了一半,秋姐已經露出滿意的笑容,說:“很好很好,那就拜託你了。雜魚剛提回來,還活蹦亂跳呢,趕緊麻溜利索的……”

小半桶的雜魚,東祥用一把剪刀一把尖刀,十分鐘不到全部刮鱗取腮剖內臟,處理得一乾二淨。把兀自張嘴呼吸的雜魚放入水槽中流水沖洗乾淨,麥希明留意到東祥用的剪刀和刀子都和別處不同:“這些工具是不是特製的?剪子的頭特別尖,刀子也是,乍一看跟外面的剖魚刀很像,實際上有一個微微的弧度。”

沒想到這東祥外貌看起來跟猛張飛似的,做起精細活兒來不亞於巧手老孃們。

林小麥指指著雜魚道:“魚牙黑膜,背鰭腹劃,大叔全都去掉了。魚牙魚舌也是特別腥臭的部位,黑膜更不用說了……所以都得去掉。背鰭腹劃去掉保持外形美觀好看。雜魚湯到處都有,可這邊全都是滿滿的細節。”

秋姐在旁邊說:“本來用這個大魚骨來熬湯的話是最好的。但是現在大魚骨熬湯是一會兒桌上一道菜,就用雜魚湯來代替,做銀絲貫頂的浸湯。”

林小麥道:“所以秋姐版本的銀絲貫頂,是浸熟的?”

秋姐咯咯笑道:“年輕人要有點兒耐心,看下去就知道了。做銀絲貫頂,最要緊的是,第一不能提前醃製魚塊,第二不能有絲毫腥味。別看也就兩個訣竅,要做到可花了我一番功夫呢……特別是魚重達10斤的情況下。當然啦,大魚最大的好處就是肉厚,能隨便我折騰。”

於是林小麥不說話了,麥希明拿出了手機開始拍攝,邊拍邊微笑道:“沒想到合同籤不成,還有意外收穫。應了那句老話,失之桑榆得之東隅……”

林小麥注意到秋姐微微變化的眼神,忙打了個眼色給麥希明,讓他別哪壺不開提哪壺。忽然驚呼道:“哎呀,胡蘿蔔洋蔥大蔥香菜根……這是要煮雜蔬湯的節奏嘛?”

原來在另一邊,東祥熱鍋熱油,快刀切好一碟素料,五彩繽紛的煞是好看。

這候章汜。“什麼雜蔬湯,這是煸油鍋而已!”東祥揚著濃眉毛,呵呵大笑,只見他取了一雙長竹筷子稍微撥弄了一下切好的新鮮蔬果,用沾溼了的筷子頭伸進鍋中,看著筷子頭上泛起密集的蝦眼泡泡,略一點頭,“這就是六成油溫了,可以放東西啦。先硬後軟,包香不糊!”

按照先硬後軟,先紅再紫,三白四綠的順序把一碟子料放入鍋中,充分煸出香味之後,把變了色的原材料撈出來棄之不用,東祥放入兩片三花五指的五花肉:“我們的雜魚湯特別好喝,關鍵這兩片雜交野豬肉,取一點點肉香味。最後才是放魚進去煎。”

處理好收幹了水分的雜魚,入鍋片刻就成了一面金黃,眼珠子高高鼓起。林小麥潛心記著東祥的訣竅手法,麥希明輕輕在她耳邊說:“秋姐的刀工……真好。”

一句話把林小麥的注意力吸引過去。秋姐正在給魚打斜刀切薄片,林小麥驚訝道:“可以直接看到碟底的青花……厲害了。可是這魚片怎地那麼大?”

她伸出巴掌去,貼近魚片,讓麥希明拍攝和她巴掌大小不相上下的魚片,麥希明一邊拍照一笑笑意越發濃郁:“這麼一看好明顯, 巴掌大的魚片……且不穿不破,薄可透光。秋姐這一手刀工,沒有十幾二十年功力練不出來。”

東祥聽到了,邊照料著自己煎鍋裡的雜魚,邊略略側身對著他們大聲說:“何止啊,我和秋姐十年前還是搭檔呢!那時候我在九華酒家做大廚,秋姐偷偷來學藝,當我的打荷。我知道她是有錢人家的閨女,還不敢使喚她,她主動跟我說,她是誠心要學,讓我不要顧忌,這才好了。”

強犧讀犧。秋姐樂呵呵地說:“現在你給我打荷了……怎麼樣,魚湯弄好了麼?”

制大制梟。東祥說:“還差一灶火候咧。不能大火猛滾,得保持蟹眼泡,慢慢熬煮魚湯,沁出奶白鮮濃來,急不得,急不得。”

想到東祥剛才急火猛炒蕹菜的模樣,如今卻是神定氣閒慢條斯理起來了,麥希明眼底閃過一抹讚賞神色,說:“瞭解食材特性再因此採用合適的烹飪方式,這位師傅是真正的手藝人,理解很深刻啊……真沒有想到,徐老闆的園林場裡,竟然僱了這麼一位人物。真是臥虎藏龍……”

林小麥說:“這幾年經濟發展得好,我們粵地人很少外出,多彙集在洋城一帶搵食。尤其是勤行,本地老闆既能開得出相應的高工資,顧客口味又熟悉,食材也就手,多少廚師都是自個兒消化了。反而到省外、國外去的人越發少了。”

麥希明聽了,不由得一愣,思忖道:“這樣其實未必是好事……飲食文化如果不做交流,很快就是死水一潭,容易固步自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