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香盈滿齒頰清,吃一口豆豉肝,倒是把舌尖那股茶澀沖掉,更能讓飢餓的腹中新增些許內容,不至於越喝越餓。秋姐念起了一句歌謠:“黑麵粉裡肉香滿,又軟又滑豆豉肝。蘇蝦睡床哭到尾,吃了肝粥睡天光。阿爺是個燒酒佬,為了乖孫乖,忍到口水乾。”

戳起最後一塊豆豉肝,遞給林佳茵,說:“這豆豉肝呢……送茶利口固然不錯。不過最初,其實是為了給大家喝熱身酒時下酒用。清城這邊酒文化盛行,就算是現在……如果本地兄弟一起吃飯,進門就是打牌、賭酒。玩三公什麼的都算是斯文了,有一些簡單粗暴的局,直接就是一摞撲克裡抽大小,小的就得幹……往往還沒有開始上菜,就倒下去兩三個。豆豉肝這種鹹香重口適宜下酒之物就這麼被搞出來了。”

聽著林佳茵低聲解釋了一遍三公的規則,程子華微微張開了嘴巴,笑也不是,嚇也不是的,說:“那也太厲害了……這還叫喝酒麼?跟喝水有什麼分別?”

秋姐說:“算是我們的酒文化吧……這事兒說來話長,不過靚仔你放心,你開了車,現在開車不喝酒,喝酒不開車,不要害怕哈哈哈……”

笑了一輪,秋姐收斂了笑容,繼續說:“最早的豆豉肝,是用上好新鮮豬肝,不用一滴水,混合了老抽、生抽、珠油三種醬油,加高度白酒浸泡,放入酵房,用40度的溫度來發酵。酒精揮發之後,促使動物蛋白髮生轉化,等半成品軟了香了有味道了,拿出來曬乾,再入缸,入粗鹽、辣椒、紅糖和白酒繼續醃製。10天之後出汁了,就可以撈出來食用了。”

程子華有些眼饞地看著已經空了的白瓷碟子,舔了舔嘴唇,說:“聽起來並不複雜,但卻很好吃……用了那麼多酒,並沒有酒精的味道。”

徐春娣說:“從前清城的老字號上檔次的酒樓,基本上都有賣豆豉肝的。而且那時候的豆豉肝,不是小菜,是正經可以上席面的。比如說,用來切薄片爆炒肥豬肉,叫做‘家肥屋潤’,又比如說,用來做燜鍋,學北邊的做法,用臘肉、臘豬手、臘魚加上豆豉肝,做成‘四宰相’……雖然不比雞鴨鵝可以做鎮席大菜,到底也正經佔一席之地……”

“我死鬼老竇在的時候,還很流行帶豆豉肝回鄉下走親戚……它耐放、好吃,重要的是——多少算是一口肉。那年月吃肉,多難啊!……鄉下的窮親戚們特別喜歡它,之前那首歌仔唱的就知道了,除了老人,還熬粥給小孩吃。別說不健康……它怎麼也比白粥有營養啊。也有的山裡貨郎到城裡來,專門販運豆豉肝進山裡以物換物的……豆豉肝,很風光的啊!”

程子華問:“既然是這麼好的一樣小吃,為什麼突然衰落到現在幾乎沒有人知道了呢?”

嘆了口氣,徐春娣眼底閃過一絲悵然,說:“那就真的是自作孽不可活!後來出了一個害群之馬,不知道從哪兒搗鼓來了工業用酒精,摻和到了豆豉肝裡去,吃死了好幾個人,吃瞎了眼睛的也有……這件事之後,所有豆豉肝都沒有人買了……就算老闆們怎麼賭咒發誓白送試吃都沒用,誰都不敢拿自己的命來開玩笑啊。老闆們也不傻,久而久之,就沒有人做了。”這候wanBaR*章汜

秋姐大聲說:“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顆粥!”

徐春娣低聲說:“至於友聯飯莊這兒的豆豉肝……是自產自銷的,一年也就做3缸的樣子。來得巧就有,來得不巧就沒有,也不聲張也不宣傳,就當做餐前小菜低調擺出……”

拎起那個碟子放在手裡把玩著,林佳茵說:“真是可惜,原本可以變成跟廣式臘腸臘味一樣的地方特產的……所以咯,老爸說得沒錯,還是要珍惜自己的飯碗,愛惜自己的招牌。”

聽著她年紀輕輕卻學得林茂那老氣橫秋的語氣,秋姐不禁一掃臉上惆悵,咧開嘴笑了起來,“佳茵你會珍惜招牌,那你什麼時候回去繼承你家老字號啊?拉女拉心肝,幾十年的金漆招牌,怕是要傳給你了哦?”

林佳茵撓了撓鼻尖,頗有些刻意地扭開臉看向窗外,嬌嗔道:“我才沒有想那麼長遠呢……”

恰好這時候響起了敲門聲,服務員來上菜了。一看服務員那發福身形和利落動作,程子華道:“果然是原班人馬……連服務員都保留了?”

大夥兒紛紛離開茶几,回到席間按賓主落座,徐春娣說:“他們原本都是國營飯店員工,後來改制了,良友被私人老闆承包之後, 經營不善每況愈下,所在的街區鋪租又飛漲……就做不下去了。搬到這兒來,就是眾籌成本,外僱經歷,底下原班人馬。老馬說,要做到做不動為止……好姐,你還有多少年退休啊?”

服務員嗔笑道:“春哥,那麼關心我?還有三年……所以好好珍惜我啦!多點來幫襯啊!”

“嘿,我幫襯得還不多?你小孫女都一歲了吧?過幾年上幼兒園了,你退休回家也無聊沒事做啦,不如多幫幾年。”

“再說啦,我媳婦說想要二胎,到時候帶兩個搞不定,一定要我回去幫忙喔……”

一邊叨叨著,好姐一邊把直徑逾尺的湯煲端到桌上。桌中心的玻璃轉盤上,四個湯碗打橫排列,好姐笑著問:“是我幫你們落鹽,還是老闆們自助?”

徐春娣拱了拱手道:“麻煩好姐幫我們落啦,我搞不定你們的自磨鹽,次次不是鹹就淡……淡了還好說,鹹了撈不出來啊!”

很是帶著兩分輕蔑地橫了她哥一眼,秋姐笑道:“我自己來!”

林佳茵和程子華都跟了徐春娣一樣選擇,好姐應了聲“得”,拿起湯煲旁邊的西式研磨瓶,對準了湯碗一陣旋轉研磨,鹽花星星點點落在碗底,如此一路放到第三碗,第四隻碗好姐就忽略過去了。強犧讀犧

用足足兩尺多長、直徑比出生嬰兒腦袋還大的大湯勺往湯煲內用力一撈,連湯帶渣,穩穩當當倒入碗中,就如同一匹濁色緞子委頓在碗中,一股濃烈的藥膳香味瀰漫在空氣中。制大制梟

我悲催的過敏了

臉很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