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如今政見不同,但於情於理,鍾繇都覺得應當來看望一下,昔日裡情同手足的老友。

會客廳內,二人相視而坐,久久無言,或許誰都不知該如何開這個口。

終究還是為長的鐘繇率先打破了沉默,平靜的說道,“多年未見,文若(荀彧,子文若)也已滿頭華髮了。國事繁重,歲月催人老,人力終有時啊。”

鍾繇此話頗有深意,他也想借此告訴荀彧,天下大勢所趨,大漢氣數已盡,你荀彧一人獨木難支,人力終有盡。

兩人相識數十年,自然知之甚深,而荀彧更是人精,自然明白鍾繇此話其中的隱意。

荀彧聞聽此言,並沒有直接回應,而是借古諷今,微微笑道,“元常,你三年未在朝內,有些事情自然不甚瞭解。想那昔日裡,王莽假託漢高祖遺命,篡漢稱帝,建偽“新”朝。但,終不得人心,僅僅數年,便分崩離析,最終落了個身首異處的下場。再後來,本朝光武皇帝,上順天命,下應民心,遷都於洛陽,再次實現我大漢之復興。”

荀彧以此來嘲諷曹操,你曹操若想做那篡漢的王莽,絕對會落下一個同樣的下場。

鍾繇聞聽此言,也不再遮掩,針鋒相對道,“昔日有夏桀殘暴,故斷送祖宗四百餘年江山,商湯順勢而起;其後五百餘年,商紂無道,又有周武代商;再後八百餘年,天下分崩離析,百姓生靈塗炭,終有秦朝始皇帝再次統一華夏,然偌大的秦帝國,僅傳二世,便被本朝高祖皇帝所得。

究其原因,不過是氣數有盡,天道輪迴矣。”

荀彧聞聽鍾繇所講出來的典故面色漸漸陰沉下來。

但仍不死心,冷面相對道,“正所謂,得人心者得天下,自黃巾戰亂以來已五十餘年矣,如今天下方一統,人心歸附,此不是大勢乎?”

“可天下是魏王父子打下來的天下,人心也終究是魏王的人心啊。”

“鍾繇大膽......”

荀彧終於爆發了,拍案而起,想要說出一些狠厲的話來,可幾十年的交情,終究還是沒讓他說出口來。

他已經失去曹操了,不想再失去僅剩的鐘繇這個老友。

鍾繇見狀也並沒有生氣,他知道遲早得把這層窗戶紙捅破的,也只有這樣或許還有萬一的可能將荀彧拉回來,“文若,夏有費昌,商有比干,秦有章邯。可又如何?天下不是一家一姓的天下,改朝換代也是不可避免的。即使文若你再嘔心瀝血,可終究杯水車薪,於事無補啊。”

聽到這裡,荀彧反而冷靜下來了,“元常,你我食大漢君王之祿,自當忠君之事。”

“可......”

鍾繇還想說些什麼,被荀彧打斷了,“如若事不可為,真到了那天,我願做那‘朝歌挖心的比干’,‘鉅鹿斷首的章邯’”

說罷,兀自轉過身去,不再言語!

聞言,鍾繇瞪大了眼睛,似乎有些不可思議,可又似乎在意料之中。苦笑一聲,終究沒有再多說,對著荀彧的背影深深鞠了一躬之後,轉身緩緩離開了。

在鍾繇走後不久,荀彧回過身來,用僅僅自己可以聽到的聲音喃喃說道,“元常,你我從今日就開始了。”

......

“只是,以後每年的清明,別忘了在我的墳頭灑上一壺濁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