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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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賈玉軒的溫柔和熱烈,鳳鳴免強擠出一絲苦笑,點了點頭,又低垂著眉額,有些不知所措。她很緩慢的走向沙發,又很緩慢的坐下來。
她這是第二次坐這張沙發了,卻沒有上次的歡愉和幸福,有的只是巨大的自卑,還有無際的荒涼和孤獨,她只感到這個世界上只有她一個人,她一個人赤腳走在沒有盡頭的荒野,沒有盡頭的冰天雪地上。從伯媽來賣棉花那天起,於她,一切,又回到了可怕的從前,今天冷戰來廠裡一折騰,如雪上加霜,又加重了那種可怕。
她的世界有了短暫的繁花似錦,和熙熙攘攘,她已無法承受曾經的荒涼和孤獨。
賈玉軒的目光,一直追隨著鳳鳴,直到她坐下來。他能感覺到她剛才的背影很孤獨,像是一個人走在這個世界上,好像被這個世界拋棄的孤兒,
外面掃雪的老職工,好像正在往拉車上拖動瓜藤,發出一陣乾枯的脆響。
賈玉軒背向門口,雙手插在褲兜裡,望著坐在沙發上的鳳鳴。
鳳鳴低垂著眉額坐著,雙手在胸前搓著,像個犯錯誤的小孩子,完全沒有上次坐在那裡時的羞澀和喜悅。
一時,屋裡的兩個人,一個是熱烈的相望,一個是低垂眉額靜坐,誰都不說話,只有外邊拖動瓜藤的乾枯脆響聲。
賈玉軒一直自信的認為,鳳鳴初次遇到他,也和他初次遇到她一樣,是驚喜萬分的。那一晚,初遇見的那一晚,他便確定,他遇到了相伴一生的女孩兒,因為初遇的那一刻,賈玉軒也從她那漆黑如夜的雙眸裡看到了驚心動魄的欣喜。
此刻,眼前的鳳鳴,卻是這般消極狀態,絲毫看不到她對自己的那種欣喜。
在前幾天,翁會計來向他彙報工作,順便提到鳳鳴,說她自從自己的伯媽來賣棉花之後,突然消極起來,像變了一個人。
翁會計的話,讓賈玉軒突然聯想到了那次在伙房聚餐。
那次伙房聚餐,就是鳳鳴的伯媽來賣棉花的當晚。當時,陳科長說到冷店村的磚廠老闆時,眼神很怪異的望向鳳鳴,他也隨著陳科長的目光去看鳳鳴,發現本來滿面愉悅的鳳鳴,因為被陳科長這一望,便低垂眉額,突然心事重重起來。直到聚餐結束,愉悅都沒有再回到她臉上。當時他心裡很是納悶,之後陳科長彙報工作時說到那磚廠老闆是和鳳鳴定過親的,他才恍然大悟,原來鳳鳴是擔心別人知道他和那磚廠老闆定親的事情,大概是擔心他賈玉軒知道吧。
當翁會計向他說起鳳鳴消極的事情,他便猜想鳳鳴因為遇到了自己,開始顧慮她自己定親的事情,那說明鳳鳴很在呼他,正因為在呼他,才擔心他知道她和磚廠老闆定親的事情。所以,他毅然自信的進行著自己的完美計劃。
可今天上午,翁會計突然腳步匆匆,神色異常的出現在他的辦公室,他當時正在聽財務主管彙報工作,若是平時,精明的翁會計看到有人在,會立即退出去,可當時翁會計不但沒有退出去,還徑直走到他的辦公桌前,簡略的說了兩句工作上的事情,便低語說:“有一個冷店村的磚廠老闆撞到結算室到處撒糖果,已經影響到了正常工作,請賈廠長過去處理一下。”
按理來說,廠裡出現的這種事,本應該由保衛科出面處理。
翁會計是個很精明的人,他沒有叫保衛科來處理,卻來向他賈玉軒彙報,自然知道賈玉軒聽了之後,必會親自去處理吧。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賈玉軒一聽到“冷店村的磚廠老磚”立即警覺了。
對於賈玉軒來說,冷店村的磚廠老闆,他自從陳科長的嘴裡聽到之後,便很深刻的銘記在心了。當時,他一聽翁會計說那磚廠老闆撞進結算室,便再也無法談定的聽財務主管彙報工作了,他站起身,給財務主管說了句“稍等”,便只穿著溫室內的綠色薄棉衣,跟在翁會計身後去了結算室。
他之所以如此著急去結算室,第一,陳科長說那磚廠老闆的相貌如何如何不堪,他想親眼目睹一下到底有多不堪,第二,他迫切想知道鳳鳴對那磚廠老闆的反應。
只是當他看到磚廠老闆的那一刻,有些懵了,很是難以置信,因為出現在他眼前的磚廠老闆和陳科長嘴裡說的磚廠老闆,相差雲泥,簡直是兩重天。那一刻,他都有些不淡定了,但毅然強迫自己氣定神閒,從容不迫,面帶微笑,因為爺爺從小就說,慌亂和急躁,不能解決任何問題,只會亂方寸。
所以,從進入結算室,他一直都是不急不惱的微笑著,很紳士的欣賞看那磚廠老闆表演獨角戲。
很快,他從磚廠老闆當眾攬鳳鳴入懷的的焦躁中看到了磚廠老闆的恐懼和害怕……他磚廠老闆害怕失去鳳鳴,儘管鳳鳴是他舉行過定親儀式的未婚妻,可他為什麼還如此擔心和恐懼呢?這說明連磚廠老闆自己都對鳳鳴沒有一點把握,所謂的定親儀式,只不過是在表面上維繫雙方關係的一條虛設的繩索吧。再說了,這年頭,別說定親了,就是結婚了,還可以離婚呢,那定親儀式算個啥。更讓賈玉軒自信的是,他從鳳鳴對磚廠老闆的煩感和麻木上,窺測到了他磚廠老闆在鳳鳴心中,根本就沒有具備未婚夫那至高無上的聖神的地位。
儘管鳳鳴和磚廠老闆一塊出去了,可賈玉軒望著二人離去的背影,還是勝券在握,信心百倍。假以時日鳳鳴便是他賈玉軒的未婚妻。只是,這需要耐心,需要時間,這種耐心和時間的緩慢過程,就是他磚廠老闆徹底敗下去的過程,是他徹底從自己和鳳鳴的身邊退出去的過程。
儘管賈玉軒很自信,但他的內心深處,也擔心夜長夢多,更害怕磚廠老闆對鳳鳴採取下三爛的極端行動,所以,鳳鳴跟磚廠老闆出廠之後,他匆匆回到辦公室,給正等待他的財務室的王主管說:“改日再彙報,我有急事要出去一趟。”然後,他換上深藍色的厚羽絨服,便開車從西門出去了,一直在官路口等著,直到磚廠老闆的氣車出現在官路上,他便一直開車跟隨,跟隨著他們去百貨樓,跟隨著他們去七賢路,跟隨著他們去燴麵館,一直跟隨著他們回到去棉廠東門的路上,他才開車從西門進廠,先鳳鳴回廠之前回到了廠裡。
現在,眼前的鳳鳴如此狀態不佳,賈玉軒認為,皆是因為磚廠老闆的突然來廠,讓她加重了她定親的顧慮,才變成此刻這種消極無助的樣子。
賈玉軒心疼的望著鳳鳴,然後轉身掀開棉簾,放眼望向室外,只見瓜藤棚已徹底被清理,棚下的花壇也重見雲天,辦公區的雪也清掃了一遍,整個辦公區,顯得很空蕩廣闊,只有幾棵光禿禿的黑槐樹很堅強的迎雪而立。
只是雪花仍然飄揚著,天色也暗了下來。
爐火上的鋁壺裡,水已經燒開了,發出刺耳的叫聲。
靜坐的鳳鳴正欲起身將壺提到地面上。
“我來。”賈玉軒放下棉簾走到爐火前,提起鋁壺,放在一旁的專放鋁壺的鐵架上,然後拿起茶杯,正欲往裡放小袋裝茶葉,又突然拿掉,他記得上次放了茶葉,鳳鳴只嚐了一下,便不再飲用,便猜想著鳳鳴不喜歡喝茶。
賈玉軒給鳳鳴衝了一杯白開水,又給自己衝了一杯白開水。鳳鳴不喝茶葉水,他當然也不會喝茶葉水。然後他坐在另一張單人沙發上。
“聽翁會計說,你最近的情緒很消極,為什麼?”賈玉軒望著低垂眉額的鳳鳴,是明故故問。
他想讓鳳鳴向他暢所欲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