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賈玉軒一直堅持己見:

“胡經理,今天禮拜天,棉車排了幾公里,有些棉農是天不明就從幾十裡之外的家裡趕過來的,現在棉廠收購停滯,他們賣不了棉花,還要負重拉回去,會寒了他們的心。今天就必須撤了赦超傑,讓棉廠進入正常收購,黑夜挑燈也要把今天的棉花全部驗收,只有這樣才能挽回棉廠的損失,給賣花的棉農一線希望……”

賈玉軒又堅持說:“收購旺季,又是禮拜天,錯過這兩天,棉廠將要蒙受多大的損失呀。”

賈玉軒又堅持說:“關鍵是,那些賣不了棉的棉農如果負重將棉花拉回去,他們將會到處傳播咱縣棉廠收購遲緩,這樣會形成惡劣的效應,直接影響別的棉農來棉廠賣花……”

……

無論賈玉軒說什麼,胡經理都點頭稱是,卻一臉為難的一直不表態。

賈玉軒也知道,這次赦超傑是撤定了,只是明天撤和今天撤,完全不一樣。如果今天撤,他趕回廠裡還能讓磅上延遲下班,哪怕黑夜挑燈也繼續收棉,明天的收購也可以正常進行。如果明天撤赦超傑,不但今天不能黑夜桃燈加班收棉,很可能明天也不能進行正黨收購。

所以,賈玉軒就是堅持今天就讓棉麻下達撤免赦超傑的檔案。

從二點多一直僵持到四點多,賈玉軒都想給王縣長打電話,只是礙於用棉麻公司的電話不方便向王縣長彙報工作,讓公司的人聽著就跟告狀似的。

就在賈玉軒與棉麻經理正僵持的時候,縣社曹主任的電話打來了,他在電話裡問棉麻經理說,縣社的人都在議論棉廠的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

棉麻經理趕緊說,賈廠長就在我辦公室坐著呢,他一來彙報工作,我立即就派人去調查了,情況完全屬實。放心吧曹主任,明天立即召開緊急會議,討論一下對赦廠長的處置意見。

曹主任不樂意了。

“說什麼明天召開緊急會議,等到明天再召開的會議還算是緊急會議嗎?立即召開的會議才算緊急會議。”

於是,曹主任在電話中很不客氣的說:“我說胡經理,情況都屬實你還討論什麼?收花旺季,耽誤一天就是幾百萬斤的損失。你這個頂頭上司,還不趕緊給人家賈廠長一個交待……”

反正年底就退休了,曹主任說話也不客氣了。

棉麻胡經理一聽,縣社一把手都發話了,他這個棉麻經理還怕什麼。事後想保赦廠長的人尋過來,他胳膊一揮,直接就把鍋甩給縣社的曹主任。反正曹主任年底就退休了,也不需要啥前程了,讓他背鍋也無所謂。

情況緊急,也不用召開會議研究免職決定了。檔案模板都是現成的,稍加改動,當即讓人事科列印出來,他簽字蓋章就行了,也不用專門派人下達棉廠了,棉廠一把手就在旁邊坐著,直接給賈玉軒帶走了。

賈玉軒帶著赦廠長的免職檔案一走,棉麻胡經理立即向薛主任作了彙報。

所以,爺爺提著石榴一來,曹主任就知道是來表示感謝的,都不是外人了,曹主任又喜歡吃石榴,還客氣什麼,便直接起身接了石榴。

只是,爺爺還不知道棉廠的變故已經結束了,心裡還火急火燎的。

“今天棉廠出事了,你知道不?”爺爺虛弱的扶著門,站著問。

“當然知道。”曹主任說著,笑呵呵的給爺爺倒茶。

“損失多大呀,正是收花季節不收花,過了收花季節想收也沒有了。”爺爺往屋裡走,路都走不穩了。

“所以,刻不容緩,吳科長向我一彙報,我立即給棉麻打電話表了態,明天就恢復正常了,至於說誰接替老赦家兒子的職務,如果棉麻不插手,還不是咱家玉軒一句話。”曹主任嘴裡的吳科長就是賈玉軒的媽媽,因為她是財務科科長。

爺爺一聽,難以置信的怔在那裡,好一會兒才緩過神,既如釋重負,又大失所望,虛弱的他,臉上盛開著欣慰的笑意,渾身上下卻又籠罩在失落之中。

如拉滿弓的弦,突然沒有了射擊的目標。

如披盔戴甲、全副武裝的白髮老將,正以日行千里、行夜八百的速度,星夜兼程的拼命賓士到沙場上,卻發現戰爭已經結束。

爺爺一下子鬆懈了強撐著的那口氣。

拉滿的弓弦突然鬆弛了,全副武裝的盔甲也突然卸掉了。

爺爺也不敢坐長時間,怕內急入廁,隨便說了一些客氣話,又隨便聊了幾句,便起身告辭了。離開曹主任的家,他推著腳踏車,只感覺騰雲駕霧一樣,輕飄飄,暈糊糊,在沒有路燈的胡洞裡蹣跚,腳踏車成了支撐的柺杖,深不腳淺一腳的沒走多遠,他頭一昏,通的一聲連人帶車栽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