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鳴聽了賈玉軒提前透露給她的謀劃之後,她本來很虔誠的表情,突然開始痛苦起來。是那種幸福的痛苦,激動的痛苦。她感覺到一種本不屬於她的幸福現在突然強加到她身上了。

“我現在很不安,怎麼辦。”鳳鳴聽完了賈玉軒的謀劃,突然說。

“怎麼了?”賈玉軒很不解。他握著鳳鳴的手,將鳳鳴向他懷拉了拉,幾乎都將鳳鳴拉到他懷裡了。

鳳鳴抽出賈玉軒握著的手,抱住了頭,喃喃的說道:“我以前承受的委屈,現在上天都補給我了,可我感覺補多了。能遇見你就夠了,還可以上大學,我感覺上天補多了,我害怕上天有一天會把補多的再收回去。”

“哼呵。”賈玉軒忍不住笑出了聲,說,“我感覺補給你的還遠遠不夠。”

賈玉軒想告訴她,等她大學畢業,時機到了,說不定她還可以進縣社財務科工作,或許有一天,也可以做到財務科長的位置上,像他的媽媽一樣。如果以後他腳下的路越走越遠,如家裡人為他計劃的那樣,可以進行政部門工作,順暢的話,他或者可以將鳳鳴調出供銷系統,去行政單位……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沒實現的事情,只是心裡計劃,他不想提前說出口。

他感覺今晚透露給鳳鳴的事情已經太多了,不想再談了。

“好了,不談這個了,沒有實現的事情,不許與外人道。”賈玉軒又牽過鳳鳴的手說。

賈玉軒又說:“談點別的,最近在看什麼書?”他突然想起中午去鳳鳴的宿舍,看見鳳鳴抱著一部書在看,他只從鳳鳴的手指縫裡看到封面上的“少年”兩個字。

“少年維特的煩惱。”鳳鳴說著,抽出手站了起來。

她現在有些激動,甚至呼吸都有些粗重,她必須站起來活動活動,疏散一下體內的起伏不定。於是,她起身面向蓄水池,附身望向水面。

於她來說,能擁有賈玉軒已經夠幸運了,沒想到還可以帶薪上大學。這眼前的生活美好得讓她無法承受。

四月的芬芳空氣很誘人。高遠的天空上散落著稀疏的星星。周圍寧靜的只剩下腳下草叢裡的蟲鳴,鳳鳴的心,幸福的有些迷失,如同身邊心儀的人,不說一句話,就這樣待在一起就幸福的無邊無際。

這時,南邊的棉垛區已經有人出現了,先是一位老奶奶帶著一個幾歲的男孩子來到了棉垛區,那男孩子像頭小野鹿,在垛臺之間跳躍著,還時不時的就地撒個歡,打個滾。緊接著又來了一個抱孩子的年輕媽媽,那孩子剛學會走路,一放到地上就手舞足蹈的去追那個幾歲的男孩子。

十多分鐘之後,棉垛區已經有十來個大人和一幫小孩兒了,他們沒有像往日那樣聚集打牌,而是像放羊一樣,散落在棉垛臺上,不時的向這邊張望。

大概是看到了賈玉軒在這邊坐著,不好意思打牌了,或者是喜歡打牌的那些職工因為放假都回家了吧。

鳳鳴幸福的像個孩子,附在水池沿上,看著水面,然後沒話找話的說道:“你看,晚上這水面照出來的東西很神秘,也很可怕,這水裡好像藏著另一個世界,那世界裡的生命正在望向我們這個世界,要是我一個人會不敢這樣看的。”

“嗯,那就不要看了。”賈玉軒應著,望著鳳鳴的側身,一直看一直看,感覺她這個側身很熟悉。

於是,賈玉軒又問:“你自己買的嗎?”

“什麼?”鳳鳴望著水面,頭也不抬。

賈玉軒說:“那部書,少年維特的煩惱。”

“不是。”鳳鳴仍然附在池沿上看著水面,說道,“我平時很少買書的。”

“那你平時看的那些書都是借的?”賈玉軒問。

“也不是。”鳳鳴看著水面搖頭說,“這幾年都是我哥給買。他有時候去新華書店採購辦公用品時,會順便會給我買了幾部書,全是名著,還有……”

這回輪到賈玉軒呼吸急促了,因為他突然想起鳳鳴像誰了,

幾年前,他在商業公司上班,和鳳鳴的哥哥一樣,也是辦公室主任,也經常出去購買辦公用品。有一次他去新華書店購置辦公用品,有一個十多歲的女孩兒附在玻璃櫃臺上,很痴迷的盯著櫃檯裡的書籍,盯著盯著,頭也不抬的說“快把這部書拿出來”,可她一連說了兩聲,營業員都顧不上她,像沒聽到一樣。他見幾個營業員只顧為他自己服務,顧不上那女孩兒,便有些愧疚。

於是,他好奇的望向那女孩兒,那女孩兒卻一直痴迷的望著玻璃櫃臺裡的書籍。

當時,他只看到女孩兒的側身,是側面。僅僅是側身,卻很精緻,像精雕細琢的玉偶人,他當時看呆了,怔怔的望了那女孩兒的側面有幾分鐘,然後走到她身邊問:“什麼書?

女孩兒也不抬頭,只指著玻璃櫃臺裡面說:“高爾基的《母親》。”

於是,他便招呼離得最近的女營業員取一本高爾基的《母親》,他接過,放到女孩兒面前的玻璃櫃臺上,他結帳的時候,也把女孩兒那本高爾基的《母親》給結了。

自那以後,他每次去新華書店便會想起女孩兒附身在櫃檯上看書的側面身影,直到他調任棉廠為一把手,再不用出去購置辦公用品為止。

調任棉廠,他和鳳鳴認識的時候,鳳鳴當時還是一頭精緻的短碎髮,像個玉琢的美少年。但鳳鳴從一認識他就開始留頭髮,拼命的想把頭髮束起來,束不起來的都用髮卡夾著,最多的時候他發現鳳鳴的頭上夾了七個髮卡。

自從鳳鳴將頭髮束起來之後,他總覺得似曾相識,在哪裡見過,卻又想不起來。

剛才聽鳳鳴說她哥哥去新華書店購置辦公用品時,順便也給她買書,便一下子想起幾年前在新華書店看到的那個精緻的女孩兒了,一想起那個精緻的女孩兒,便立即將鳳鳴和那個女孩聯絡在了一起。

他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從鳳鳴束起頭髮就開始看著鳳鳴眼熟,原來鳳鳴與幾年前他在書店看到的那個精緻女孩酷像……說不定她就是那個精緻的女孩兒呢。

賈玉軒激動的起身,來回走了兩步,重新坐下,再次痴迷的望著鳳鳴的側身,便很欣慰的笑了,自言自語的說,“真是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