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丞相心中越發不安,眼下看似風平浪靜的議事中,明顯正醞釀著風暴。

皇帝心裡卻有點打不起精神,他已多年未上殿可官員們的爭鬥方式依然毫無新意。

他登基日久見過無數能臣異士,下面人的小心思自認可以猜到十之八九,按以往發展就快要圖窮匕現。

當盧丞相出班正要終止百官啟奏,請皇帝下旨召見北周使臣時,在大殿的角落猛地響起高亢走調的奏事聲。

“臣工部主事沈妙才,有事啟奏...”

盧丞相搶先一步打斷沈妙才後面的話,溫和說道:“少時陛下還要召見北周正使,國事為重,沈主事有事等使者覲見完畢,再說不遲。”

沈妙才畏於盧丞相威勢,心下惴惴不安,有了打退堂鼓的打算。

可未等他退回朝班,卓尚書睜開有些渾濁的老眼,衝盧丞相說道:“盧相輔政多年,向來虛懷若谷,朝中百官均稱頌有佳。老夫身為禮部尚書自然知道接見北周使者的重要性,但也不差些許時間讓沈主事說完不遲。”

盧丞相還要找理由繼續阻止沈妙才,防止事態向不可控方向發展。

沒想御座之上的重熙皇帝開口道:“老尚書說得有理,丞相就讓他說完。”

盧丞相無奈,只得退回原位,眼神飄向手下親信打了個小心的眼色。

重熙皇帝想得很簡單,既然已經來了,就要聽聽這些人心裡到底等不及的是什麼。

沈妙才剛才讓盧丞相打斷捨生取義的氣勢,此時已經後怕起來,將準備好的言辭忘記得差不多。

他強撐著精神不讓自己後退,嘴裡磕磕巴巴地說道:“臣...臣啟稟陛下。先聖有云,國無儲君則民心不穩,天下動盪。肯請陛下以江山社稷為念,即刻在諸皇子中擇賢德明理之人定立儲君,召告在下。保我大晉宗廟傳承有續,天下官民盡且安心。”

沈妙才堪堪說完,盧丞相眼神變得凌厲起來,連忙衝己方陣營眨下眼睛。

隨即朝班中走出一人,向沈妙才高聲喝斥道:“大膽狂徒,整日不思忠君報國,無視北周使者正在午門候旨,故意拖延朝會議事程序其心可誅。當下最重要的事就是馬上召見北周使臣。陛下寬仁不願與你記較,快退回去,不要在此鼓譟。”

戶部尚書齊春秋出班說道:“王尚書不操心你們刑部那堆爛攤子,反而管起工部主事說了什麼,是不是有些操心太過了。是非對錯,自有聖天子明斷,咱們這些尚書、丞相還是不要參於的好。”

盧丞相讓此話說得有些進退維谷,齊春秋這話分明就是說給他聽,警告他不要阻塞言路顧著點丞相的體面。

丞相自持身份不好下場,但雙方的高階官員都擼起袖子打算大吵一場,多少年沒有大朝會了,誰還沒點鬱悶之氣需要當著皇帝面發洩出來。

接著一個個尚書侍郎紛紛出班開罵,盧相一派自然希望事態快些過去,本著眼下息事寧人爾後報復的心思。

但卓尚書這派人自然不肯放棄當面指責皇帝的機會,雙方越吵越兇,不知誰揚手扔出一隻鞋子正砸在盧丞相臉上。

於是整個大殿如同火藥桶般瞬間炸裂開來,雙方不少官員揮拳扭打在一起,充分發揚著大晉文官吵不過就動手群毆的優良傳統。

一時間大殿中官帽,官靴亂飛,不時有叫罵聲在人群中傳出。

部分中立官員與年老的高官都退到大殿邊角,靜觀事態的發展,時不時再偷眼瞧瞧皇帝的臉色。

盧丞相此時喊停喊得嗓子都啞了,卻無一人聽他話語停手。

重熙皇帝坐在御座上臉色鐵青,面沉似水,可心中一點不氣反而看得津津有味。他也開始懷念起當年還每日上朝時的往事。

眼下百官大打出手的情形,當年每隔幾個月就要在他面前上演一次,如今事隔十年終又再現,皇帝心裡壓根不想喊停。

工部李侍郎雙拳上下揮動,一招黑虎掏心正中刑部主事的左臉,當時打掉這主事一顆門牙。

但未等李侍郎得意多久,刑部韓侍郎在其身後出手拉住他的腰帶,猛得往下一拽將李侍郎內裡穿著得紅色大褲頭展示在百官眼前。

重熙皇帝真想為韓侍郞叫聲好,這韓嚴守不愧為刑部侍郎,出手穩準狠一擊直中對手要害。

工部李侍郎現在只能提著褲子退出戰團,跑到一邊大罵不止。

重熙皇帝看著滿殿衣冠禽獸終於沒了斯文,心中那種喜悅實在無法表露,你們天天罵朕荒唐,終於你們也有斯文掃地的一天。

重熙皇帝只能把這些話壓在心裡,真要講出來這些文人能在史書上把他寫得更臭。

皇帝重重咳了一聲,孫福心領神會,連忙放開喉嚨尖聲高喊道:“殿前武士何在?還不快進來分開諸位大人,切記不可傷人。”

殿門口金甲武士聽到命令,將手中金漆儀刀放到另一隊同伴手中,赤手空拳衝入殿中插入正在混戰的人群。

期間有官員將拳頭打在武士金甲之上,只能疼得自己呲牙咧嘴,還沒反應過來就已被高大武士橫擋在他與對手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