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景清裝作為難得清了下嗓子,說道:“咳咳......華飛可能也知道,因前幾任知縣的原因,那逃民恐怕很難相信官府的承諾,不肯輕易的下山歸籍成為良民。”

肖華飛向他一拱手,鄭重說道:“學生今日受縣尊大人感召,願意為縣尊促成此事,如此一來官民相得,將來豈不是一樁美談。不過...”

“哦?你若能促成此事,本官必不吝嘉獎。除了耕地之事,有任何為難之處,本官都可以幫助一二。”

“學生只是擔心有無良小吏從中作梗,阻礙逃民歸籍壞了縣尊大人一片愛民之心。”

張景清畢竟也當過幾年官,已經知道些下面小吏常用的一些齷齪勾當,比如刻意刁難,不交錢不給入籍,或者讓逃民證明一下誰是他爹、他爺爺等等。

他打心裡瞧不起這群世代為吏的油滑傢伙,可以說大晉的基層官員每天最大的工作就是同這些小吏鬥智鬥勇。

若是把小吏都開革就面臨無人可用,官府政令難以出門,可不經常敲打一樣會被他們架空,做一個木偶知縣。

當下張縣令面沉似水,端起官威,衝著趙先生嚴肅說道:“收攏逃民歸籍關乎朝廷臉面,也是本縣一項重要的德政,斷不可毀於奸滑小吏之手。沐林兄此事你且盯緊,若是有人敢從中做梗你與華飛報給本官便可。”

趙先生與肖華飛均躬身稱是,並在口中稱張縣令仁愛賢德,又是好好吹捧了一番。

最後三人又商議了肖華飛將來準備選址蓋客棧與作坊的用地問題,若是山腳無主荒地,則找趙先生一同去縣衙交稅登記便可,若是有主的土地則由肖華飛自行去找原地主購買。

最後在張縣令再三勉勵下,肖華飛告辭離開了縣衙。

當肖華飛離開後,張景清不再保持禮賢下士的風度,臉上收起了平易近人的笑容,淡淡地向趙先生問道:“沐林兄,覺得他說的事能否做到?可別到時眼高手低,成事不足...”

趙先生坐在他右邊座位上,衝張景清笑著說道:“大人覺得辦成此事的關節在哪?”

“世間的事,基本上所有的關節都在人和銀子上。”

“大人所言甚是,剛才大人不也沒有追究肖華飛此舉的用意為何嘛。”

張縣令點點頭,頗有些無奈地說道:“他說的辦法,本官何曾不想為民所為,可惜縣裡的公田早就被前幾任抵光了,否則也不用依靠一個商賈去安撫逃民。”

趙先生心下卻覺得無所謂,當官要的是結果不是過程,他這位東家的書生氣還沒退乾淨,既然當了官還要什麼臉面。

不過他卻和聲勸慰道:“大人成大事不拘小節,您將來還需要為天下百姓謀福呢,今日這姚安縣逃民歸藉一事,便是大人施展胸中抱負的起點。再說這件事可是所有牧民官想做,卻沒有做成的事啊。”

張縣令其實早就打定主意,要拿到這次的名望和政績。經歷過四年的彷徨與蹉跎,誰也不能再阻止他向上攀爬的慾望。

當初他受同年與恩師遊說,甘願當出頭鳥勸諫皇帝,本以為事後就算不能升官,至少也能落個外放收場。

誰知卻被皇帝一怒之下罷了官,空耗四年時間,而那些曾經的戰友卻都棄他而去,除卻一二位同鄉至交,鮮有人管他死活。

若不是有趙沐林替他出銀子跑官,恐怕至多再過半年,他也只能辜負了十年寒窗苦讀,年紀輕輕便回鄉歸隱。

那些艱難的往事任誰經歷過一次後,便不想再來一遭,所以在姚安縣的任期內,他目的十分明確。只求擴大名望與積累政績,將來能當更大的官,不再做被人用來投石問路的小卒。

他曾經所有的熱血與理想,都將為現實讓路,他勸慰自己若是有朝一日能坐到高位時,再實心為民辦事,匡扶社稷。

張景清突然想起,剛才在那石灰吟那詩上,還有些許不完美,他不能允許自己名聲上有瑕疵的存在。

喝了口茶,他笑吟吟的望向趙先生,狀似無意的說道:“這肖華飛還不是一個正經的讀書人啊,如此有才氣的年輕人可惜了。”

趙先生知道自家大人不會無意發這句感慨,他曾替張景清舉辦過多次文會,一下就想明白了其中關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