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顧揚將車子開至掛有“憶江南”雕花牌匾的四合院前,池魚望著頂上龍飛鳳舞的三個大字,恨不得拉著阿粵轉身就逃。

她過於清楚在這兒吃頓便飯,比出門燒錢的速度還要快。這麼下去,她得欠顧揚多麼大的人情啊。

池魚有些為難,下了車,躊躇著想要跟顧揚商量著換個地方吃飯。

可顧揚早已彎下腰身,親暱的將阿粵抱在懷中,車輕熟路的推開了雙漆門,朝裡走去。

走了沒幾步,他還不忘回頭招呼著,“快來啊,池池,我定了包廂,等下菜都要涼了。”

分外周到的安排,讓池魚更加沒有了開口拒絕的理由。

算了。

望著男人欣長的背影,池魚下意識的擰了擰眉頭,心裡安慰著不過是一頓飯罷了,吃不垮財大氣粗的顧大少爺。

所謂人窮志氣短,等她將來有錢有能耐了,在回請他就是了。

這麼一想,池魚稍稍平復了那顆彆扭不安的心,她拉了拉羽絨服的衣領,連忙迎著寒風追了上去。

美食界有句不成文的老話,那便是上有天堂,下有江南菜。

憶江南屹立於江城幾十年,是個不折不扣只專注於江南菜系的老店,平日來的都是達官顯貴,店裡自然不愁日進斗金。

但其實池魚對於這裡分外熟悉,小到一磚一瓦,大到一石一木,都充滿了她青春歲月裡的許多回憶。

在她還是池家大小姐的時候,自小都當這裡是池家的後廚房。

池魚偏愛這裡的梅花糕,甜而不膩,口齒留香,動不動就拉著顧揚放學後跑來搓一頓。

反正有替她遮風擋雨的父親在,她向來不為錢財方面所煩憂。

只是池家後來敗了,一夜之間,她失去了在這裡肆意瀟灑、任性揮霍的資本。

細細算來,她已經闊別這裡多年,許久未來。

這會兒望著熟悉的環境,池魚一時間有些眼脹。

既覺得自己寒酸的同這裡格格不入,又覺得這裡處處遍佈父親的身影,令她有些悵然。

回憶的多了,池魚不免失意,跟在顧揚的身後,竟是一句話都講不出來。

顧揚似是瞧見了池魚的窘迫。

他不經意間的放滿了腳步,同池魚持平,一手抱著阿粵,一手輕輕的捏了捏她微涼的指尖。

“池叔叔在天有靈,知道你會來,他一定很高興。”

顧揚揚眉輕笑,“我備了池叔叔最喜歡的醉雞,等下你替他嚐嚐味道。”

池魚知道顧揚的心思。

物是人非不假,但不堪的往事並不能隨著時間所更迭磨滅,當做一切都沒有發生。

因為留下來的那個人,才是承受一切痛苦的載體。

可唯有不畏過往的慘淡,才能不懼將來的艱辛,直接的面對自己,才能徹底的放過自己。

帶著彼此的記憶,更好的活下去。

池魚什麼都懂,只是不免有些難過。

一頓飯下來,味道依舊如昨日般濃郁,阿粵吃的歡快,池魚卻索然無味,甚至是有些煎熬。

她承認自己過於矯情了些,但直面慘淡的過去,哪裡是件輕而易舉的事情?

不可能不恨央亟,也不可能不怨自己。

見池魚心事重重,顧揚招呼著一旁的接待,帶著阿粵去兒童區玩。

有些話,不好被年幼的孩子聽了去。

這下,包廂內僅剩他們二人。

顧揚倒了杯溫熱的茶水,抬手遞給池魚,淡然道,“你不說,我也知道你在想些什麼。”

池魚怔了下,瞧了眼顧揚,卻是默不作聲的接過茶杯,捧在手裡。

而顧揚的目光似是不經意間的在她的脖頸處掠過,瞧著那處顯眼的紅印子,他的眼眸神色沉了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