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隊面色深沉,注視她,低緩地說:“我看得出來,你有顆善心,也看得出來,你還沒有覺悟——這是戰爭。你為了眼下好受一點兒,救助大新士兵,就是選了立場,就是另外三位天王的敵人。你想過嗎?”硯君愣愣地不大明白。

“不選任何天王,就應該看著他們死掉?這毫無道理。”

複雜的微笑在領隊嘴角短暫地晃過。“道理會有的,只要你需要,每天都會有新的。屠殺大新傷兵的大成天王,不也要變成盟友了嘛。”語氣當中滿是無奈和悲涼。

屠殺……本來只在書裡、別人的言談裡出現在字眼,忽然像刀鋒刺骨,滲出新鮮的血腥味。硯君打個哆嗦,又開始發抖,總也止不住。

鹿知帶隊返回,命人埋葬亡兵。檢視傷員時,看見她臉色蒼白,像剛從冰窟窿裡挖出來。“這輛車給傷員,你下來。”他伸手去拉,碰到她冰涼的手。正午時分的氣溫不算冷,她的牙齒卻嘚嘚打顫。

“蘇硯君。”他叫了一聲,但她反應很遲緩。領隊說:“女人心軟,嚇壞了。”

鹿知不再出聲,拉著她徑直走到新燃的篝火旁。火上正煮一大盆藥湯,溫和的熱力混著藥香,漸漸平復她的顫抖。她身上那層寒冷消融,化成眼淚一滴一滴地落。

“我不應該帶你。”他很後悔地說,“我不應該把平民捲進來。你和我們不一樣。”硯君轉過臉,打量他鎮定的面容。恐怕世上並沒有一句話,適合此時此刻。

“你是本地人,應該有親朋住在附近吧?”他問。硯君艱難地想了想,點頭說:“有個遠親,住在附近鎮上。”

那鎮子恰好就是大成前來接應的地方。鹿知說:“你可以投奔親戚,也可以僱到車伕。比我們走得慢一點,總能平安到達。”

“那些受傷的人怎麼辦?”

她還在擔憂與自己毫無關係的事情。鹿知聽了反倒有些放心,微笑說:“有人會送他們回去。”她看到他的微笑,忽然生氣了,望著承載傷員的馬車,冷冷地問:“你見過很多了嗎?”

“很多什麼?”

“傷員,死亡。”

鹿知的笑容驟然消失,陰沉地回答:“很多。”

“所以不會難過了嗎?”

“還會。”

“那你怎麼能笑出來呢!”

“我知道戰爭結束的時候,會比開始之前好。”

硯君再度轉眼看他,含含糊糊地問:“你也會……嗎?”鹿知沒聽清楚,“會什麼?”

“受傷……死。”

“會的。”他風淡雲輕地回答:“誰不會呢?生死看得太重,沒法打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