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孤桐無意鳳飛來(第2/2頁)
章節報錯
“範公,如此下去,十年,二十年後,朝堂上站立的恐怕只有口喊新法邀名,一心斂財諂上之輩。那些心懷大志、憂國憂民的賢良忠臣,已經沒法出頭了。”
範純仁猛地站立起來,額頭上全是白毛汗。
他顫抖著說道:“如此...豈不...豈不是亡國之兆!”
可不就是!
歷史上,俺的十一哥趙佶繼位,開始時還裝模作樣,並用兩黨,和光同塵。結果兩黨天天吵、月月吵,吵得趙佶腦瓜子嗡嗡痛。財政收入也日見減少,政事更是繁瑣錯雜。
沒有那個耐心的趙佶乾脆不裝了。重用蔡京等一干斂財高手,從此國庫充裕,豐亨豫大。趙佶也安安心心做起太平盛世的政和天子。
最後的結果就是趙佶父子一起去五國城坐井觀天...
範純仁在屋子裡來回地走動,就像一隻在迷宮中尋找出路的螞蟻。
最後,他一抬頭看到了趙似,幾步走到跟前,抓住趙似的手,嘶啞著聲音,摻雜著絕望和希望,急切地問道。
“簡王殿下,你明智慧心,能看透這些根本,應該也想到了解決之法了吧。”
“範公,先請坐。”趙似扶著發須花白的範純仁坐下,把自己的椅子搬到他跟前,徐徐地說道:“範公。首要問題就是如何不與民爭利地充盈國庫。”
“有這樣的法子嗎?”範純仁惶然地問道。
“有!”趙似斬釘截鐵地答道,“開源和節用之外,還有一個堵漏!”
範純仁眼睛又重新恢復了光彩,“如何堵漏?”
“範公,其實朝廷的賦稅,還有許多該收卻收不上,在鄉里、在縣州就被截留。或是因為上下其手,一起貪墨;又或者是州縣無能,坐視鄉紳橫斂。”
“斬斷那些黑手,把這些該收的賦稅都收上來,國庫充裕了,百姓們卻沒有被奪利。”
範純仁的鬍鬚在一抖一抖的,“十三郎,那當如何?”
“範公,俺在秘書省查到的文件。前唐天寶年間,天下有耕地一千四百萬頃。國朝呢?真廟先帝天禧年間,估算有五百二十四萬頃。英廟先帝治平年間,估算只有四百四十萬頃。為何差了那麼多?”
範純仁沉聲道,“因為國朝幾乎沒有徹底丈量過天下田地。所謂頃田,都是根據賦稅推算出來的。五百二十四萬頃和四百四十萬頃,是納賦稅的田地而已。”
“範公說得沒錯。小王看過一些有識之士寫的奏章和書札,他們在州縣任職,仔細勘查過地方實情,發現國朝各地,賦稅所不加者十居七。也就是說,這四百四十萬頃,其實只佔天下田地的三成。”
範純仁沉默了一會,聲音變得更加嘶啞。
“簡王殿下,當如何變革?”
“首先全面丈量土地,清查所有被隱匿的土地。其次把所有應收的賦稅,包括田賦、徭役以及其他雜徵,匯總為一條,以銅錢或銀兩為單位,按畝折算繳納,並由單獨機構統一徵收。杜絕地方官吏鄉紳們截留賦稅和盤剝百姓。”
室內一片寂靜。
這些舉措跟慶曆新政類似,但是更加激進,更加全面,遇到的阻力也會更大。
範純仁年少時親眼目睹父親主持新政,然後經歷失敗,悵然逝世。想起這些,他心情激盪。
空氣溼悶得幾乎要凝成一桶水。雷聲隱隱地從遙遠地天邊傳來,一場夏季裡的暴雨,正在醞釀之中,不知什麼時候就降臨在開封城。傾盆而下,滋潤著大地,沖洗著汙垢。
不知過去了多久,一時在思考的範純仁猛地抬起頭,看著趙似,那雙老邁的眼睛從未如此過清澈有神。
“簡王的志向,老臣懂了。”
“江上往來人,但愛鱸魚美。君看一葉舟,出沒風波里。”趙似口唸了一首范文正公的詩。
“勁草不隨風偃去,孤桐何意鳳飛來。”範純仁笑了,悠然以父親的一句詩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