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木之變,京師震恐。

這本是尋常的一個黃昏,夕陽西下時,一天的人聲鼎沸漸漸散去,當繁華落幕,家家戶戶的哭聲便顯露出來。

上到英國公、尚書府,下至平民百姓,哪家哪戶沒有在土木堡戰死的丈夫、兒子。

大明戰神的一個任性,要用無數百姓在家中的徹夜哭泣來償還!

要用無數妻子,無數女孩,失去他們的丈夫、父親來償還!

於府之內,徹夜燈火通明。

于謙站在靈堂之中,向土木堡的二十萬冤魂之靈位,鄭重躬身行禮,並且字字句句的說道:

“是我于謙,沒能阻止陛下親征,都是我害了你們!”

“安息吧。我就算捨棄了這副朽木之身,也要替你們雪恥、報仇,守住京師裡你們的妻兒…”

“安息吧…!”

三鞠躬後,于謙拿起案上連夜寫的手書,起身進宮。

慈寧宮外,司設監太監曹吉祥已於窗外靜候多時,側耳聽見榻上有了動靜,隨即在閣外跪叩,喊道:

“奴婢曹吉祥,請太后懿旨——!”

待暖閣內輕嗯一聲,方才小心翼翼地掀了暖簾,走進慈寧宮,躡手躡腳,趨近榻前。

整個慈寧宮內,紅燭高展,窗簷邊上皆為暖簾所隔,整體都是紅的色調,就連空氣都變得灼熱。

曹吉祥甫走了幾步,便只覺斗大的汗珠漸漸從額頭冒出。

他抬首瞄了瞄孫太后所在的架子床,又將目光落到一旁的桌案上,上面雜亂的放著幾塊吃剩下的糕點。

自土木之變以來,太后就未曾怎麼吃過東西。

曹吉祥是王振同黨,也是現在的保皇黨,太后是正統皇帝的生母,自然也是他的太后。

這次變故對太后的打擊如此之大,他不得不去擔心太后的身體垮掉。

“太后,宣府總兵楊洪八百里加急!”

此時的孫太后,早沒了朱祁鈺初見到時那樣的精神飽滿,兩天的功夫,好像換了個人,萎靡不振不說,連說話也是有氣無力。

接過塘報,孫太后吃驚得直接坐了起來,卻是忽然間覺得頭暈,差點摔倒下去。

這個事出的,她是先高興又難受。

高興的是,她兒子正統皇帝在楊洪的奏疏裡確認還活著,可難受的是,這小子在叫門。

怎麼個叫門法兒呢,楊洪把話說的比較隱晦,只說外邊有一個他不認識的人,自稱當今皇帝,讓他開門。

實際上,孫太后心知肚明,這個人就是他兒子朱祁鎮。

連這樣的事情都做得出來,孫太后現在也不知道自己是希望他死在土木堡好,還是像現在這樣好一點。

現在,正統大帝正式進化成為了朱叫門!

曹吉祥連忙上去攙扶,擔憂的道:“太后可要保重身體,現在大明就指望太后了。”

孫太后怒道:“他是大明的皇帝,是我的兒子,怎麼、怎麼能做出如此有損皇家顏面的事來?”

她放下塘報,咬牙切齒的道:“楊將軍拒絕的好,楊將軍真是大明的棟樑之才!”

楊洪拒絕朱祁鎮的叫門行為,只能說是大智大勇,雖說她的內心十分複雜,但實際上根據這事是找不出什麼二話的。

曹吉祥臉色微動,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這時,門外一名宮娥匆匆進來,慌張說:“太后,不好了太后,兵部侍郎于謙帶領群臣在慈寧宮外請求見駕呢。”

孫太后一愣,心道不好,這于謙定是又有什麼壞心思了。

不多時,門外嘩啦啦的一片腳步聲。

此時此刻,大明的生死存亡就在旦夕之間,群臣們也顧不得什麼僭越規制了。

于謙頭也沒抬,高聲呼道:“臣,代理兵部尚書于謙,請求太后以大局為重,立郕王為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