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處陽光正好,咱們就停在那處吧!”只管桑榆說著,裴沅不應不答,只是懶懶地聽著,似乎預設一切。

春日暖光灑落在庭院的青石磚上,裴沅背影逆著陽光,輪廓泛著隱隱的光暈,他脊背挺得筆直,即使坐在輪椅上,那把輪椅彷彿也與他無甚關系,連個陪襯都算不上,或者說,他本就不屬於坐在輪椅之上。

“裴沅,你要是信得過我的話,我可以……”

“你把東牆角的那兩棵梅花砍了!?”

剩下的半句話被他不可置信的斥聲噎在了嗓子眼裡,狀況之外的她愣了一瞬,試圖理解他突如其來的怒火,只好先說:“那兩棵梅花樹枯死了,留著也沒用,我就叫砍了,來年再找兩棵樹苗栽唄……”

裴沅轉身緊緊盯著她,皺著眉頭,雙眼盡是憤恨之色,“你可知,那樹是誰留下的嗎?”他咬著字,一字一句道。

瞧著他的臉色,她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呆滯地搖了搖頭,囁嚅道:“你不是說叫我隨意嗎……”

她話還沒說完,便見他自己推著輪椅離開了。

看此狀況,桑榆知道自己闖了禍端,回去叫阿岫去打問府上老人,才知道那是裴沅母親生前親手栽下的。枯死兩年了,裴沅一直沒捨得叫人砍掉,反被叫她給禍害了。

“整理後花園的奴僕都是府上的新人,不知道情況,把姑娘你也連累了,我今日瞧見世子的臉色,屬實不好,怕不是一般生氣。”阿岫往桌上的茶壺裡灌了些沸水。

室內燭火點燃,外面天已經臨近黑了,桑榆朝外望了一眼,看架勢裴沅不會再來了。

主要他自己說一切由她處理,那天下人問她的時候,她想也沒想便應下了,想著後面也能從外面買兩棵新樹苗,不然兩棵枯樹矗在那兒,平白佔了一塊空地,可惜了。

“您要不想個補救的法子?”阿岫道。

“能拿什麼補救?樹根都被我叫人給挖走了……”桑榆趿上鞋,起身在床上躺下,思量道:“實在不行就叫舅舅從揚州找來更好的梅花樹,不然還能怎樣?”

若是能早知道實情,她也不會挖了樹。

她翻了個身,將頭埋進繡滿纏枝紋的紅底鑲金軟枕裡,能隱約看見午間被卸下來的門檻,如今又安然無恙地裝了上去,似乎從未被人打動過般。

阿岫出去快來一盆熱水,順帶帶來了桑府差人從來的家書,桑榆立馬看完過後,便寫了一份書信封好,叫人明日一早送回去。自從上次裴沅說過之後,她便一直私底下偷偷聯系,哪怕是叫下人送信,也是躲著,盡量掩人耳目。

最近旱災鬧得厲害,京城也不安穩,新舊兩黨鬧得不可開交,桑駿早早生了乞骸骨之意,只是聖上一直不願意放人。

裴沅的怒意持續了幾日,府上奴僕知之不多,加上東園那邊傳來裴沅又病倒的訊息,便以為是他身體又不行了,畢竟宮裡太醫那句“活不過半年”的話在那兒擺著,人們總是不由得聯系起來。

隨著慧娘回來,莊子裡鬧鼠疫的訊息也傳遍了整個世子府,桑榆怕招來禍事,便早早叫人清洗打掃,每日在各房中熏製艾草,好好提防著。

鼠疫是死病,桑榆之前只是在書本上看過,極少有人能治癒,基本得上就定了將死的命。府上人多,一旦有人傳染,剩下幾十人的命也難說了。

裴沅一不來,桑榆便過上了輕快日子,天氣愈加暖了,她有時候在廊下一坐就是一下午。

她把招財抱進自己懷裡,取了一塊牛舌餅餵它,嘗過一口之後,再怎樣也不肯嘗第二口了,原來它也不這樣,桑榆記著它挺愛吃的。

“阿岫,你今早給它餵了多少?我給它喂東西,他怎麼不吃呢?”招財爬在她懷裡,一副懶懶的樣子,好似對什麼都提不上興趣,小尾巴蜷在一起,任憑她怎麼摸,也沒有反應。

阿岫走過來看了眼,“哪能啊?我每日就按照姑娘的指示,每日一碗剩飯,不多喂,您不知,它今日剩下了半碗飯,給他喂水也不喝,從前天就開始這樣了。”

桑榆也是納悶了,只好將它放在太陽底下,仔細瞧了兩眼,便回屋洗手去了。

不過晚上,東園那邊又出事了,宮裡來了太醫,在裴沅的身上診斷出了鼠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