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東園那邊一直不安穩,似乎自從那天在後花園夫妻離開之後,裴沅的身子一直不舒服,期間桑榆還以為是她的緣故,正猶豫著要不要去賠罪,董英家的便拿著東西來了。

孩子服下她開的方子之後就漸漸好了,董英家的為了表示感謝,便將親手繡的紅絲發帶作為謝禮,發帶兩端都有八寶花紋作裝飾,絲線顏色也與之相配,瞧起來賞心悅目,正合桑榆心意。

董英家的落腳時間並不長,桑榆跟著聊了兩句,才知道京城外的莊子大都湧進了南方的災民,不少官宦家的莊子裡開始傳染鼠疫了。

如此想來,桑榆擔憂孃家,便寫了箋帖叫人送過去,動作不過一炷香的時間,董英便遑遑跑來,說裴沅那邊出事了。

可問題怪就怪在,裴沅整日重病纏身,一年到頭也沒個鬆快日子,從不出門,府上也沒人患病,哪來的病因?按裴沅的意思,為確保府上安全,要銷毀徹查府上的一切可疑實物。

府上任何一處也不肯放過,索性,桑榆作為妻子,重新穿戴好衣裳,去了東園。

東園人員向來稀少,如今就剩下麥冬和裴青兩個了,裴青帶著宮中太醫在府內搜尋可疑之物,她去的時候,就看見一個守在廂房門口的麥冬。桑榆距之不過半丈之遠,朗聲問道:“世子現如今狀況如何?”

麥冬戴著口絹,行過禮道:“高熱不止,剛服下一貼藥,眼下在床上躺著。”

桑榆又往前了一步,隨即被麥冬出聲勸阻,“夫人,世子病情嚴重,可千萬別再向前了,鼠疫易人傳人,您可千萬小心,如今夜已深,世子原是不打算吵您的,可事關重大,人命關天,夫人您見諒,大可在遠處廊下坐等訊息,不過半個時辰下來,裴青便可得來結果,屆時訊息準確,您也可便宜。”

鼠疫不是空穴來風,裴沅也絕不是唯一,這府上必然有已感染之人,且與裴沅接觸密切者最為可疑。

仲春之初,廊下夜風吹來依舊攜帶寒意,出來太過匆忙,也沒件大氅擋風,想來暫時結束不了,阿岫便要折身去找,被桑榆攔下來了。

“你這會兒去了,保不定正遇查尋的時候,也不方便,不過半個時辰,無礙的。”桑榆坐在廊下,遠處的窗子內透著昏暗的光線,她能隱約看見自己的鞋面,無緣無故,心底總躁動不安。

鼠疫病發的潛伏期並不長,不過幾日長短,桑榆大約是在三日前發了盡少出府的戒令,要是再往前搜尋,便想不出來了。京城不免有從城外進來的,傳染是必然趨勢,可她委實沒想到會從自家府宅開始。

裴沅身弱,此次怕是兇多吉少。

正思量著,裴青便帶著宮裡的太醫回來複命了,依著動靜望去,桑榆瞧著不甚真切,待走近一看,遠處家僕手裡提著的正是招財。

桑榆依舊站在遠處,但手心裡已捏出了汗,心下默數不過一息,便見麥冬進門去,裴青則站在了門口向內稟報。

“世子,全府已搜查完畢,無一人患病,唯一可疑之物,就存在於西園。”

“何物?”廂房的半扇門張開著,裡面光線昏暗,傳出的聲音沙啞虛弱,可見裴沅的情況屬實不佳。

裴青頓了頓,“前幾日夫人養的狗,方才我們趕過去的時候,已經死在廊下門口了,經太醫推測,該是患上鼠疫了,所以,夫人也得隔離。”

霎時間,後背竄起一股刺骨的寒氣,迅速遍佈全身,任憑如何捏緊手中絹帕,都不肯減少半分戰慄,如芒刺背的驚悚感,緊緊攢住她的神經,令她動彈不得。再仔細觀察下人手中提著的招財,顯然已經沒了生息。

屋內遲遲不發話,站在暗處的桑榆心懸在半空,幾種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胸口似有人揉捏般難受。

一陣沉靜過後,一旁的慧娘開了口,“容婢子多嘴一句,如今城外鼠疫泛濫,莊子裡因此患病的人不在少數,我聽說夫人的那條狗是在莊子裡抓的,夫人與這畜生相處的時間必然要比世子的要長些,婢子就想知道,為何夫人沒有病倒,而唯獨世子中招,難道僅僅一句命中所致就該如此?”

“慧娘,事關重大,不可胡亂猜測!”董英在旁喊道。

慧娘也不顧外人是否在場,直言道:“董英,誰不知你是受了夫人的提拔才到如今的位置,可你別忘了,世子才是你真正的主子!你要效忠的是世子,不是外人。”

“前些日子李回說的話未知真假,你從哪兒得知不會如此,人心難測,怎知不是鬼迷心竅,趁此機會害了世子?”

場內一片寂靜,無人反駁,也無人附和,桑榆靜看院中黑壓壓的一批人,說不出一句話。

狗是她養的,她無可辯駁,若太醫所言為真,那她和阿岫的性命,裴沅的性命都得沒了。

鼠疫九死一生,一旦確診,無人倖免。

“胡言亂語,拉下去!”裴沅嘶啞的聲音傳出來的那一刻,在場的所有人不免心頭一滯,見不到他的樣子,但從聲線來看,病重是真的。“誰要是再說此類沒根沒據,無端揣測主子的話,直接杖打三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