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阿岫邊說著,邊將鎖著櫃子裡賬本拿出來給她瞧,“姑娘您瞧瞧,看我算得有錯沒錯。”

“死丫頭,又來編排我了。”瞧她揶揄語氣,桑榆嗔笑著瞪了她一眼,“每月左不過百兩銀子,你要是連這都算不清,真是白瞎跟我念的幾年學。”

按慣例來說,異姓世子的俸祿遠比這要高,但是朝廷連年財政緊迫,再加上裴沅勢單力薄,不受待見,每月拖欠不說,還不能足量發放,少得可憐。

虧得她娘崔雲棠是揚州富商的女兒,從小就不叫她對這些身外之物發愁,如今嫁人,有了孃家做底,她也不必受氣委屈。

“姑娘放心,我且每日算計著呢,雖說之前沒有管賬的經驗,但是算盤我會打,只要是我負責的,我斷然不會出了差錯。”阿岫細細說著,神色認真。

她是桑榆出嫁帶來唯一的孃家人,自然會時時向著她,怎麼可能會給她惹事。

桑榆抿嘴一笑,“出錯也沒事,我就是怕了讓慧娘鑽了我的空子,挑我的理兒,其餘的那有什麼,統共百八十兩銀子,我走私賬補上不就好了。”

她嘆了口氣,“要是換作在桑府,單憑那碗藥就打殘發落出去了,哪還輪得著叫主母操心?”

阿岫折身重新將賬本鎖了進去,“姑娘您放寬心,不過就是個一兩年的日子,到時候自在了,以後就算是想見也見不著了。”

桑榆端起榻上小幾的涼茶抿了一下潤口,嗔笑道:“這是什麼話也敢胡說,小心我打你。”

裴沅雖然不喜歡她,但她也不至於盼著人死。

天漸漸深了,心裡正想著,屋外頭便有了動靜。

想瞌睡,就來枕頭,人果就來了。

這次送裴沅進來的是兩個丫鬟,光是抬那個輪椅就耗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桑榆瞧著那個說高不高的門檻,心裡難受得厲害。

“這麼晚了,世子怎麼來了?今天晚飯你沒來,我還以為你不來了。”說完這話,桑榆都感嘆自己,在裴沅面前得了幾次好臉,說話越來越隨意了。

來時,裴沅身上披著貂皮大氅,進門的時候帶來一陣冷風,身上僅著單衣的桑榆被激起了一身的雞皮,她嫌冷,就只好坐在床畔沒下地。

裴沅沒接她的話,讓阿岫將身上的大氅拿走之後,就推著輪椅停下了炭火旁,瞧著他的神色,也看不出個一二,風寒倒是好了,可人依舊是那副懨懨的樣子。

桑榆心上沒勁兒,只得掛起嘴角,低頭靜靜看著自己的腳。

馬上開春了,但也耐不住倒春寒,這幾日的氣溫有些下降,今日她出去的時候,腳都是冰的。

按照她上次去裴沅起居廂房裡的狀況,他那裡的炭火估計是沒有她這裡足的,冷不到他。

“今兒聽下頭人說,你出去了?”裴沅烤著火道。

桑榆點頭,“對,我待在府上無聊,就出去逛了逛。”

“去了哪裡?”他盯著銅盆裡冒著猩紅的炭火,寡聲問。

桑榆當然不能實話實說,順嘴敷衍道:“就是街上那些鋪子,再沒去哪兒。”

今日他穿了一件玉白色直裰,冷臉不說話的時候,頗有出塵之姿,越發顯得清冷,平素裡病著,嘴唇原有的淺櫻色泛著白,眼下炭火柔和黃光映在他臉上,給他添了幾分暖意,有了些煙火氣,生人勿進的冷漠降了幾分。

裴沅十二歲便斷了雙腿,京城少有的俊朗少年至此之後一蹶不振,直至演變成了今日模樣。

“世子還要看書嗎?我給你拿?”桑榆試探著問。

見他不說話,桑榆也懶得等,趿上鞋去書架那兒找來幾本前朝史書,她最討厭看四書五經,只是愛一些故事,除了不入流的話本和醫術,她的書架上也就剩下這些比較能看的書了。

她把書放在他腿上,又問:“世子要喝茶嗎?我給你倒杯熱茶吧。”

這時也不管他要與不要,直接將茶倒好,端在他面前,“喝著暖暖身子。”

裴沅沒說話,擺了擺手,不接受她的好意,桑榆僵了僵,見他不爽的表情,也就不主動往上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