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藥

李慕婉回到房間,在窗臺前站了許久,那盆梔子花散著淡香,她神遊在夜色裡,對面西廂房的燭火忽明忽暗,王林身影時而在窗前閃過,時而又隱沒。

李慕婉第一次與花影和謝三嬸上山採藥,從王家村走到山裡也要一個多時辰,第一次上山的她顯然有些吃不消,不過仍是咬牙跟著在山裡轉了一日,尋草藥也要看機緣,有時運氣好採得多,也會找到藥用價值更高的藥材。

昏暮過時,花影帶著李慕婉先行回到王家村,夜間山裡野獸窮出,採藥的村民最晚天黑前都會下山,山裡常有捕獸陷阱,若無有經驗的採藥人帶著走,也容易中了獵人的陷阱,是以,李慕婉上山前,周英素是千叮嚀萬囑咐。

日光斜過竹林,快到昏暮了,周英素在堂屋擔憂唸叨半晌,王天水雕刻木段,聽著老婆子的嘮叨,搖搖頭寬慰了幾句,又沉浸回手裡的活。

已過昏暮,王林溫書出來透氣,到堂屋與二老閑談,周英素放心不下,便吩咐道:“鐵柱啊,你去村口看看,婉兒姑娘回來了沒有。”

王林不以為意,並沒在意,“她不是上山採藥了嗎,天黑前村裡人都會下山的,娘無需多慮。”

“她這不是頭一次上山嘛,娘擔心若出點事,到時候人兄長尋來,咱們該是如何交代啊。”

“無需交代,”王林說,“我們家又不欠她什麼,收留她這些時日,娘對她的事已經很是上心,還要如何?”

“你這孩子,到底也是你帶回來的,”周英素搖搖頭,打量著堂屋內李慕婉重新佈置的陳設,“婉兒姑娘在家裡幫了許多,雖不是咱們家的人,可這幾日相處下來,娘能感覺出來她是個好孩子。”

“你若是不去,那娘自己去。”

見周英素要出去,王林嘆息無奈制止,忙說:“娘,我去吧。”

王林沿著油菜地的主路出去,村口外道路兩邊海棠花比前幾日又開了些。

李慕婉揹著藥簍子,與花影談談笑笑,餘暉灑在二人身上,有種歲月靜好的餘音。

海棠斑影下,少年倚著樹枝,折了枝海棠在手裡轉著玩兒,二人走近後,花影率先看見樹下的王林,清脆喚道:“鐵柱哥?你怎麼在這啊。”

李慕婉聞聲望去,恰逢對上王林的目光,昔日鋒利的鋒芒有所收斂,卻還是一股生人勿近的氣勢。

“義兄。”李慕婉淺淺喚了人。

王林朝二人點頭,也未說清來意。

花影機靈得很,打趣道:“不會是來接婉兒的吧?”

王林沒有否認,只道:“我娘差我來看看,怕她走丟了,給我們家找麻煩。”

李慕婉精緻的五官簇成一團,而後又展開笑顏,“我不會給義兄尋麻煩的。”

“今日婉兒採了不少藥,你瞧。”她轉過身,將背簍對著王林,王林卻只看到背簍裡插滿了山茶,藥材倒是沒見著,想來上了山,去折花去了,還談什麼採藥。

見王林不作聲,花影往背簍裡撥弄了兩下,說:“婉兒採的藥在下邊,被這些花擋住了,時候不早,我得早些回去做好飯等我娘回來,婉兒,鐵柱哥,花影先走了。”

李慕婉與她道別後,看看王林,王林交疊的雙臂垂下,將那支海棠插入她背簍裡。

“走吧,我娘擔心了你半晌。”

“嗯。”

李慕婉轉過身,與王林站得近,他這才看清她臉頰上蹭的土,像是擦過了,又沒擦幹淨,衣裳也染了顏色,碎發貼在額間,汗涔涔的,可憐勁兒。

王林喉間微動,邁出步子,李慕婉緊跟著,今日上山花影同她講了不少村裡的事,包括王家,她這才知道,王家為王林上京趕考積攢了幾年積蓄,也在外頭欠了些債務,原本王家指望王林能一舉功成,卻不曾料想天不遂人願。

李慕婉心中感慨,又將那些愧意藏得更深。

眼前的少年,身形頎長,光華內斂,氣質斐然,又有股松風水月的書生卷氣,讓她想起了哥哥,也不知那信送到何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