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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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裡知座首那位看信罷,居然臉色驟變,連銀甲也不曾換下,匆匆吩咐了他幾句,便奪簾出帳,跨上千裡馬,轉眼間消失在密林蜿蜒曲折的小道。範動暗叫不好,急令加快收軍速度,好盡快趕回涿郡。
韋延清抵達範家門外,已是掌燈時分,門前靜謐昏黑,他三兩步上階扣動獸頭門首,很快有家中小廝來開了門,竟也不是睡眼惺忪,想來是林老夫人有過吩咐,知他這幾日必要趕回,故使看守早有等候。
他也不管,徑去堂中,果見林老夫人等都整齊地侯在堂內。
林老夫人見了韋延清,忙起身彎膝就要跪下,淚道:“老身實對不住大人,當初若不是大人慷慨拯救小兒,怎有我們今日,然陳姑娘受到威脅,您不在,老身卻無能保護,實在慚愧。”
範家一眾慌成一片去攙扶,韋延清四處一望,無心糾纏,略一沉吟,大步上前,攙起林老夫人道:“我知您老已經盡了力。”
林老夫人嘆了聲,又發愁起來陳綰月的情況,越想越不敢想,不覺又俯身在桌掉淚。
滿堂忽靜忽亂,韋延清風塵僕僕,掌握劍柄,直挺挺地立在那,卻又心不在焉,聽不進所有聲音,面無表情不知在想些什麼,那雙黑眸有著刺骨的寒,只是眼睫一垂,遮住了他的所有情緒。甚至還有一絲隱約的崩潰。
這些心緒,他當然不會暴露,眾人只見這個高大威嚴的男人忽然告了辭,轉過身去,開始大步向外走,連喝盞茶的功夫都不留下。
林老夫人記起陳綰月的叮囑,忙問:“大人這是要哪裡去?”
顧念她老人家年高有尊,韋延清頓下步伐,即使心亂如麻,內中怒火滔天,倒也好好回了一句,只是言語簡短:“長安。”林老夫人面色驟變。
剎那間,眾人都注意到了男人不可理喻的狂躁氣息。
“天色已黑,大人路途顛沛,不如歇息一晚再去,若因太過疲勞傷了身體,即使見了陳姑娘,又怎麼好交代?”
韋延清沒再停留,徑往外走,憑林老夫人等怎麼暫攔都不頂用。將要出至堂外,阿煜和妹妹忽然掙脫許氏的手,飛快跑過去抱住韋延清的兩條大腿。阿煜仰頭道:“小叔叔不能走。”
“……”韋延清看了眼,沒有出聲,他是懶待與孩童爭論什麼。
想著怎麼也該被自己嚇退,阿煜卻緊緊抱著他左腿,粉嘟嘟的小臉上堅定又頑強,小身體只顫了顫,面對比自己高數尺、穿銀甲配刀劍,這個令男兒崇拜的大丈夫,咬牙解釋道:“小嬸嬸說了,若是小叔叔行色沖動,阿煜一定要暫時攔住小叔叔。小嬸嬸不在,阿煜是男子漢,也要保護小叔叔不陷入危險之境。”
韋延清一時無言,那邊林老夫人等也都開始紛紛相勸。林老夫人道:“不是我們不知緊急要攔著大人去救姑娘,老身亦是心急如焚,只不能眼睜睜看著大人過憂則急,匆忙行事,您現在去,也趕不上車駕,皇城之中,把守森嚴,即使強行入內,亦有天下無數雙眼睛看著,難道您就不怕一切功虧一簣?這是其一,再則若是觸怒對方,豈不白白搭上您與陳姑娘的性命?人在他手裡,而不在大人手裡,望大人深思之。”
許氏也道:“應當徐圖良策才是吶!”話罷,又抹眼嘆道,“我們怎比大人心中著急,無非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但還請大人相信,這般勸說也是為了您與姑娘好。”
一句又一句的肺腑之言去擊打韋延清的心,卻仿若有屏障隔擋,使他聽不進所有進言。他本就是極為有主見的性子,饒是旁人說的天花亂墜,道德橫飛,他也忠於自己的原則。但並非不知擇取善言,只是他想,無論如何,自己晚去一刻,她便煎熬一時。
兩人心意相通,韋延清不會想不到,她該有多絕望,又有多麼期待他的出現。怔愣間,他彷彿看見,有一隻成年男人的手,落在陳綰月脖頸上,她哭著,直直地望著他,可無論他怎麼沖進去,都不能打破那一層屏障,即使把拳頭打爛了,流血,只能眼睜睜看著。
他不在她身邊。
韋延清想定,一刻也不願耽誤,撥開範動兩個年幼懂事孩子的手,什麼也沒說,只是繼續往外走。
不成想,兩個孩子竟拼了命地再次抱住他,開始哭了起來,無措道:“小叔叔,我們要小嬸嬸回來。”
韋延清心軟了一下,打算說最後一句話,他是想起了當時以為失去兩人的孩子,她悲傷至極的模樣。他恨不能立刻奔去長安,可又不忍虧待她寧願自己受委屈也要囑託的兩個孩童。韋延清心知肚明,她是怕他因為不謹慎或沖動而失命。
“那就先放手?”
他隨口哄說了一句,以為阿煜兩個怎麼也該松開手了。可阿煜又道:“小叔叔會保護好自己嗎?”他急忙補充,“小嬸嬸說的。阿煜也想知道。”
韋延清沒什麼耐心了。
他沒回答,只是掙開了兩邊拖著大腿的孩子,一刻不再耽誤地往外趕去,小廝牽來馬槽裡養得最為肥壯健碩的馬匹,用來替換腳力,韋延清飛身上馬,只聽一陣馬蹄“得得”之聲,很快不見了蹤影。披風在夜幕下飛舞。
林老夫人望道:“如此就好。不止是我,就連陳姑娘也是料到,根本沒有可能攔得住人,只要經此拖勸,能使韋大人謀定而後動即可,何況我想著,他們這對兒有情人,都是心思靈活的,不大可能意氣用事。索性撂開手,隨韋大人去罷,但願陳姑娘無事。”
天色越來越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