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第2/2頁)
章節報錯
無聲的……
有那麼一瞬,他想拉著她的肩膀問一問:有關他們的一切,難道就這樣算了,沒了意義?
但他只是用黯淡的眼睫遮去一熱的眼眶,男兒有淚不輕彈,孩兒沒了的痛苦,他這個做父親的,居然後知後覺到現今才意識到,胸脯撕裂,竟是如刮如淩。然而他終究沒等來一聲“爹爹”,至親骨肉,只能稱呼為“它”。
韋延清逃也似地背過身去,不再看那輕輕發顫的被面。末了,他吩咐道:“都出去吧。”
地下一溜兒膽戰心驚的雜使都低頭退了出去。
她雖多感,但並非脆弱。一個人若是鑌鐵,久逢煎熬消已之境,也會自憐無人無火鍛就八丈蛇矛。若是細微雨水,久留幹旱沙漠,風幹了,雲枯了,小片的雨墜落到行者的眼中,就成了洶湧的淚。
故她怎能不流淚?
他坐在邊上,抱住了她。
韋延清頭埋下去,冠發齊整,玄袍寂寞,那麼高的個子,彷彿要盡倒在她身上去,又不敢太用力,似是怕壓壞了她:“可還願意相信我?”話音落時,他的聲音分明磁性沉重,卻弱了下來。被下的人兒沒有反應。
陳綰月悶在被裡,即使他掀開,兩人有意無意對視著,誰也沒再說過一句,她視線飄上去,仿若日光眩暈的蝴蝶翅膀,落去他眼中,蹭過平靜的湖面,那翅膀帶起淚光點點:“相信你什麼呢?”
“韋延清,我不懂,你到底是在戲耍我,還是我們之間的感情?”
她沒再說下去,可他什麼都懂。
韋延清沙聲道:“我們之間,”他一頓,忽換了用詞,“你對我來說,堅不可摧的,仍舊堅不可摧。”
她又何嘗不知,什麼“野種”,“李紳”,都不是一種具體,而是一種虛浮,加註了無形的一時情緒,說出來最難聽的話,最刺心的無關之人。兩人多深的眷戀,怎可能不懂對方的心?
就如他分明知道,她不會背叛他,可還是被那玉佩激怒,忍受不了那不屬於他的紅痕。
她亦然,心內清楚地明白,失去孩子,他的痛不比她少上半分,不入耳的用言,無非是震怒下他唯一能想到的辦法,以阻止她堅持留下這個孩子,而使自己陷入危境。
誰都以為,只是一如往常的鬧個別扭,過後總有和好的時候,他們一直都是如此過來的,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情深到天大的事兒也能化險為夷,仍舊如膠似漆。從兒時,再到初定羈絆,最後是夢醒時分。而現在這面鏡子終於碎了,代價是他們之間永遠橫著一條性命。
她沉睡在,兩人一起鑄造的最美好的牢籠。
陳綰月忽然哽咽了,渾身發抖,望著他道:“以後你會忘了這個孩子,身邊有新的人,可我不能,若是可以,我想重來一次,不再那般稚嫩,這樣會不會就能挽回呢?我們都太年輕,喜歡得越深,彷彿在相處時也就越會不經意透著幼稚,拼了命想從對方身上找到完全的信任。”
韋延清緩緩握住她發白的唇,眸深黑沉,似有一簇幹澀的竹節在內,燃燒不盡:“李紳對你做了什麼?”
他還是,比較喜歡做出來。這時解釋再多,也是無用的廢話。
她滿腔憋著一口氣,索性咬緊下唇,只是不作聲。這一次,她不能認輸,不能再放縱。從江南迴來,她已經釋懷了一次,可如今又豈止是她一個人的事,即使她能做決定,她也不願也不甘替她的孩兒做出決定。
這般輕易就給了他姍姍贖罪的回應。再不堪些,她著實也忽然騰起一股莫名的委屈,為何不早些問出來?在他看見玉佩,又或是那紅痕之時,偏偏是塵埃落定,冷靜遲來。
陳綰月驀地想起什麼,眸光一凝,抬眸直視向滿眼心疼的男人。她不顧了,只再做一件事。她的眼眶越來越紅,淚水越溢越多,直至充滿了眼中,水光遮蓋住那抹堅決的冷色。
韋延清不覺,毫無防備聽見彷彿悲痛至極的低泣,讓他心疼得像要裂開,禁不住伸出雙手,去安撫身下的小姑娘,可他徘徊幾下,終是放了下來,只落在她耳鬢旁。痛心欲絕的美人,就這麼倏然對上他深沉的目光,承受不住伸出手臂,一把抱住了他。
“夫君,寶兒痛。”
韋延清身子僵了半截。
他的腦子裡彷彿有一根線崩斷,聽著嬌滴滴的嗚咽傳去耳中,震入腦海,恍惚記起她年紀尚幼,多情心純,恐怕承受不起這般痛失第一個孩子的惶恐與懼怕、無措與愧疚。她只是不知該怎麼辦了,為今承受不住,終究向他依靠過來。
霎那間,除去他自己,韋延清自然想到了罪魁禍首身上。
——李紳。
他淡淡“嗯”了聲,什麼也沒說,卻把眸垂了,以防嚇到她,抱起她來,一隻大掌放在她胸口,輕撫著,示意他明白。
“睡吧,不要怕。”
“我一定,會給我們的孩兒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