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燈霓不顯山不露水,一徑去了上房老太太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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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半路,柳嬤嬤懷抱著陳綰月,主僕三人笑吟吟地聊起江南舊日。只過了些時,陳綰月一顆心忽然冷下,她想起了不能跟來的碧頃:“這一別,竟不知何時再見。”

柳嬤嬤與吉祥互相看了看,吉祥揚起笑容,心寬道:“天涯海角,終有一別。便是碧頃姐姐跟了我們來,她也不好心安,畢竟她原是老太太身邊的人,也是韋府的家生子,說不準還要吃苦受累。如今她留在府上,合情合理,也算個容身之道。”

三人又聊了些時,吉祥壓低了聲道:“姑娘,走前四姑娘特意叮囑了我,叫提醒您若到了江南,千萬別忘了那位緣因寺的公子。三月初五便是赴約日。”

陳綰月聽了,不覺微皺起眉,軟糯的聲音多了幾分嚴肅:“這些話,當日都說了莫要告訴旁人,你竟都說與了凝香,吉祥,先是崔琛,後是那位只見過一面的公子,難道我就是個木頭,看不出來你不喜哪個?”

柳嬤嬤也道:“便是二爺得罪過你,涉及姑娘的事,你也不能太過隨意,誰知那位公子果真等在那裡可否?再則,姑娘有婚約在身,何苦再去耽誤人家?”

挑開到了明面,吉祥羞愧紅了眼睛,低頭爭辯一句:“我並非不喜二爺,也輪不到我替姑娘做主,只是延二爺身邊有個甩不開的玫瑰刺,拔又不能,罵又無因,刺你的時候倒下手快準狠,故我煎熬,也不願姑娘受這等委屈罷了。”

話到這裡,陳綰月彎了彎唇,不大在乎道:“她走她的路,我也有我的選擇,鬥來鬥去,有什麼意思?不理會便好,沒來由我會因這種事情動了肝火。”

吉祥憤慨倒沒多少,只是不平:“如今擠走了姑娘,難不成她連公主也能擠走不成?”

“好了,不說她了,旁人的事與我們何幹,”陳綰月感到頭疼,攔斷了吉祥的吐訴,岔開話道,“這是到哪裡了?”

柳嬤嬤與吉祥恍然驚覺,忙撩開簾子,問向騎馬在旁的小廝:“咱們到哪兒了?”

兩人都是慚愧,因陳綰月瞧起來好,竟都忘了真況,淨說些已經無關緊要又沒所謂的話。

小廝回道:“已到南方了。”

山川地名不一定熟識,如此,陳綰月也知應是快到了,便命吉祥放下簾子,沉默待在柳嬤嬤懷裡,思鄉心切,爭奈已經開始感到頂不住的疲憊。

她強撐著精神,也不說話。

外面忽又傳來馬蹄聲,王公子弟的馬鞍配飾叮當作響。韋延清退在轎子旁,勒馬降緩行速,側頭看去多時,垂眸說服心底,主動求和道:“怎麼突然想回江南了?”

聽見熟悉的嗓音,陳綰月睜開眼,淡淡地回:“只是想看一看。”

韋延清觀察四處,都是心腹,心情不錯道:“今日你也看見了,老太太和母親都心裡疼你,從江南迴去,我允你的事也該成了,到時已沒阻礙。至於你與陳義的婚約,我自會想法子弄沒了。凝香告訴我,你想跟我來江南?”

察覺到男人低沉嗓音中的薄興,陳綰月不想說話,輕輕“嗯”了聲。

她沒什麼興致,許是路途勞頓。韋延清體貼著不再問話,仍舊騎馬走前,越過那頂蓮花木轎子時,眸色暗了暗,看上半晌便移開目光,忽然掉轉馬頭,跑去後面韋府總管賴大坐的轎旁。

連賴大這轎都裝了金銀細軟,按照常理,出行哪裡需要帶這麼多家當。賴大辦的事,無人不放心,韋延清也便隨口一問:“可是老太太她們私下囑咐了你什麼?行囊未免太多,顯得累贅。崔府三頂五車便夠,咱們這邊不過多出來一位老太太的孫女,如何竟七頂十車?”

韋家在江南也有不大往來的親友,不過都不聞名不顯聲,這次順路突發奇想去探望一番盡盡心也未可知。再則其中也可能有老太太等備給陳綰月昔日鄉親的禮品,還有他悄準備的回門禮。

賴大倒驚了,仔細道:“爺不知道?老太太與了我一百兩,老爺拿了兩百銀,那邊夫人又給了五十銀,再往後數,大奶奶和姑娘們也湊出五十兩,都彙齊了統共四百銀兩,交給我帶著,說是已報給爺們知道,不用我聲張。”

“我瞧爺沒問,也便沒多想。”

“還有別的嗎?”

“再沒了。”賴大低著頭,恭敬回道。

韋延清眉頭緊蹙,他沒問,是因看見那副和睦景象,以為車上裝的都是老太太等給陳綰月準備的回鄉禮。

他突然大吼一聲:“都停下!”

那邊崔琛聽見聲,忙騎馬趕來。突如其來的冷聲,噤的眾人大氣不敢喘。蓮木轎子裡,陳綰月懸著的心好容易才落下,因不知發生了何時,惹得他大發雷霆,忍不住著急撩開簾子一縫。

隊伍一停,韋延清扯開賴大,自往轎上去。轎子裡放了有三隻箱籠,他彎著身,隨手開了一隻檢看。赫然入目的哪裡是真金白銀,竟是棺材裡躺著的人要穿的衣物和所用禮器。

另外兩只箱子,正是賴大所說的四百兩銀子。和這些東西放在一起,用來幹什麼,顯而易見。

韋延清挑起一看,薄紗輕揚,這身段是誰他再清楚不過。

“……”。

陳綰月正看著,忽見從那頂轎子裡被人飛踹出一隻大箱籠,腳力之大,可見其怒火之盛,眾人嚇得四散喊叫,那箱籠不偏不倚,正砸在焦急等在外面的賴大身上。

賴大登時頭破血流,倒在地上嗚咽不起。

柳嬤嬤也探出頭一瞧,頓時嚇了一大跳,忙抱緊小臉慘白的陳綰月道:“姑娘,那不是......”話音未落,她捂住了陳綰月的雙眼,“別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