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譽國府入夜後大多燈燭輝煌,門前到處珠纓寶光閃爍。

距石獅子數尺外,一座高大的彩樓騰空而起聳立在霄漢之間,錦緞交結為橋,連通彩樓左右的兩根青藤柱子。

緊挨著青藤,有兩根花燈。一根是照著蓮花紮成的紅香燈,叫做“濯清蓮·琥珀燈”;一根是照著水中芙蓉紮成的青松燈,叫做“白於雪·茯苓燈”。

再旁邊,依照慣例搭了十個供人賞燈的燈棚,每座燈棚都是花團錦簇,富貴熱鬧。棚頂卻也亮著,只因今年趕新鮮,頂部建造成了尖頂,裝一盞香燈進去,雕刻成型的金麒麟自然就發光閃爍。

還會在棚前地下投出一隻巨大威猛的麒麟影子。

看客扯過身邊友人,環視一眼,悄聲道:“這就奇了。我怎聽說玄國府崔老爺奉旨遠下江南,那邊府上正是無人的時候?都說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譽國府韋家不說散去幾分富貴氣,今年卻比往年更要堂皇,這算什麼?”

“算你輕言。”

“富貴為表,有權有勢才為真,”回答的這位友人正是譽國公韋史的門客,今出府招待朋輩,他倒是略知一二,“憑當今聖上的態度,有宮中娘娘在,譽國府便不會有沒落的一日。何況韋老爺是朝廷重臣,為官清廉,今時大辦場地供他人鬧元宵,做盡好事,哪裡是散財,分明是聚財。”

場面話要麼是慫包說,要麼是有所仰仗的那起人說。看客笑笑不說話,皇帝再怎麼重韋輕崔,世家大族一旦權重,必遭上面忌憚。

他看這才是真呢。

如若不然,堂堂玄國公何苦遠行?

且又有另一層模糊關系在作祟。當今天子,韋家,崔家,在尋常百姓眼裡那是斬不斷理還亂。

......

當年南安入侵,豈止陳大將軍一個忠勇之士?

若真如此,即使一人能擋千軍萬馬,也架不住昏君佞臣,旭朝早亡了,更輪不到當今天子弒父殺兄繼位。

天下人這才回過味兒來,那位溫文儒雅,博學篤行的李太子,是個正宗狠人。

廣觀天下,亂世一出,十道豪傑無數。李太子年僅十六卻敢應下徵西大元帥的陰謀皇旨,又有應時而生的三千文武輔助,必然天時地利人和地闖出這一番基業來。

李紳母族勢力龐大,齊鄭二王計出,一半朝野聲音替太子極力回駁。

要知道,太子尚未弱冠,此前從未上過戰場。

然太子年小卻有魄力,不願流出個皇室當縮頭烏龜的名聲。他以保國衛民的驅賊之論,推辭三回,之後不作違抗,冒著丟臉負民的大風險,敢做這第一人。

硬是從一片罵聲中殺上名垂千古。

本是舉國敬仰的少年帝王,李紳卻狠得下心算賬。以往隱忍,繼位後,但凡對他有威脅的手足或大臣,盡皆被殺死。連當初不顧父子情的先皇也沒放過。

提前聞聲兒的大臣早就丟兵權乞歸田,告老還鄉遠離朝堂,唯有齊鄭二王生前靠山崔老寧死不全,譴責李紳逆天而行。

李紳正該為樹名安撫民心,與心腹韋老商議了,因顧及崔老是三朝元老,德望才能極高,故未趕盡殺絕。

何況韋家與崔家即使近些年因立場不同疏遠,親緣卻在。

韋老是做姐夫的,有崔老夫人灑淚求情,哪裡還論多大仇敵,只是拼上老命力保。

李紳重視貞節之臣,在這方面多有寬容。又有心腹勸,天下人看著,李紳略一咬牙,索性仍重用崔老。

哪成想不到一年,兩位重臣相繼辭世,舉國哀悼。這般一來,韋崔兩家的關系卻又朦朧住了,沒兩位老臣權衡,皇帝自然不用再顧左右之言強壓舊仇,漸漸遠崔。

崔家後人早有崔老臨終叮囑在先。知少不得這一日到來,為保家族,崔老讓其子崔正道尋個時機辭官歸鄉。偏這崔正道求官半生,是個頭鐵的,不守父命,堅信前途有光,將崔老叮囑擱在一旁,只叫子孫後代忠心輔佐君王,逆改崔氏命運。

崔家目今的狀況,正在尷尬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