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長夜夢旅有時盡(第1/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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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人的身體其實早在五年前就已經每況愈下了,經常整夜失眠。祂的心病太多了,就像先帝那樣,已非藥石可愈……」
太醫嘆了口氣。
何芳鶯聽完太醫的話,整個人呆坐在原地,用袖子遮住了臉。
她猜到官家的身體狀況或許不太好,卻沒想到突然就到了這個地步。
何芳鶯猛的站起,就要往含元殿內室走去。
「殿下!殿下!」
太醫趕忙在後面小聲叫住淑妃。
「剛才我剛給聖人服用了安神的藥物,此刻不宜參拜。」
何芳鶯停下了腳步,兩行溫熱滾出眼眶,情緒突然失控道:「那……明日再說。」
說罷,在門邊上坐了下來。
到了黃昏時分,李曄在自己的床榻上緩緩醒來。
他的意識還有些模糊,卻習慣性的從枕頭下面摸出一小包藥粉。
緩緩坐起身,將藥粉開啟後倒入嘴中。藥在口裡慢慢融化,苦澀的口感中帶著幾分冷清涼,這股涼意衝上李曄的大腦,漸漸把他從那種渾渾噩噩的狀態中帶了出來。此時的李曄才恢復精神,腦海中卻如同放電影一般,浮現出了很多畫面。
「朕昨日,對臨江過了……」臨江公主李子規是他的第一個女兒,何芳鶯所出,今年在常山郡做成德觀察使。
「還得把杜讓能從河朔召回來,以後的事還要仰仗他。」
「細細想來,顧弘文說的其實沒有錯,還是儘早把徐氏姐妹送離長安吧……」
「對了,朱溫的兒女,朱友貞可以結束勞改了,明天問問……嗯?」
突然,李曄察覺到了不對。
自己梳頭髮的雙手上在臉上沾上了殷紅。
來不及多想,鼻腔裡的鮮血就如泉水一般汩汩流出,嘴裡也是大口吐血。
一時間,李曄已是滿臉鮮血,身子也直挺挺的往後倒下了。
……
大明宮裡滿眼都是憂心忡忡的神情,顧弘文已經臉色慘白地坐在了含元殿的一個角落。何淑妃坐立不安,德王裕、棣王栩、虔王禊、沂王禋、遂王禕、祁王祺、雅王稹、端王禎、豐王祁、和王福、登王禧、潁王裎等皇子公主站在大殿左邊,楚國夫人裴貞一、趙國夫人劉疑、新秦郡夫人楊可證、上黨郡夫人封寵顏、琅琊郡夫人趙樂桑轉來轉去。王摶、孫偓、陸扆、楊涉、崔胤、歸黯、王溥、蘇檢、裴徹、司空圖、崔遠、李巨川、裴進、韓偓、高克禮、裴質、鍾靈雪等人面色深沉冷峻。滿眼都是人,但是大殿裡卻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得到。
中官終於從裡面轉了出來,本來安靜地殿內各人呼啦啦的全圍了上去。不待人問,尼薩巴泰就道:「無妨,無妨,大家勞累過度,所以一時暈厥,已經醒了。」
大殿裡滿是鬆了一口氣的聲音,就連顧弘文的臉色都稍稍好轉了一些。何淑妃拔腳就要往內室去,眾人都想跟著,卻被尼薩巴泰阻止道:「列位,聖人有旨意,先只要淑妃和顧公公進去即可。」….
聖人有了口諭,大臣們就不好再說什麼。王摶、孫偓、陸扆、楊涉四相領頭,帶著眾人往殿外退去。回到政事堂後,各人都是無心辦公,倒是王摶,很沉得住氣,批起公文來下筆如走龍蛇。按照規矩,宰相都是分開辦公的。王摶正在批閱公文的時候,孫偓掀開了布簾子走了進來,王摶只當沒看到,依然運筆如飛。孫偓咳嗽了一聲,王摶抬頭道:「我當是誰,原來是孫相公來了。請稍等,我處理了手頭政務再與孫相公說話。」
孫偓也就立在一邊,待王摶放下手頭公文,才呵呵笑道:「琅琊王相公果然好氣度,我是坐立不安啊,不知道你怎麼還能辦得下去政務啊?」
王摶抬頭道:「王某也是心憂聖上,也正因為如此才更要把國事辦好。眼下大唐用兵東南西北四面。我們處理快一分,勝算也就大一分,聖上也就少操心一分,多休息一分。聖上是出了名的勤政,過幾日緩過精神,問起政務,如果我們積壓臺多了,讓聖上心裡怎麼想?」
孫偓和王摶一樣,都是從李曄身邊出來的,自然知道李曄的脾氣。不過他說這話只是找一個由頭,見王摶還不領會,不禁著急,壓低聲音道:「王相公,你怎麼還不明白?我朝實錄你不是沒看過,歷代天子有遺傳隱疾,聖上今日又是突然暈厥,我擔心……而儲君未立啊。」
王摶本來坐在桌子後面,聽到孫偓這麼說,猛地一下躥了起來。跳下來走到門前,掀開簾子看了看,見自己的屬官都在安心辦公,又出去轉了一圈,才回來道:「茲事體大,不可妄語。」
孫偓道:「但是……」
王摶擺擺手,嘆氣道:「你看陸執政和楊相公操心這些事了嗎?他們到現在沒有來找我們,說明他們都心裡有數。況且,如果有情況,聖人必召齊王、韓王、覃王、岐王、魏王、越王、臨江公主、靜安公主、長樂公主以及扶風郡王韋昭度、南陽郡王劉崇望、河間郡王杜讓能、吳郡王崔安潛、滎陽郡王鄭孝遠、廬陵郡王楊守亮入見,既然聖人沒有召見這些人,說明情況不大。此事我們不要講,如果有必要,淑妃會說的。況且,就算我們不提,難道聖人不知道嗎?如果情況真的嚴重,只怕此時信使已經出了潼關門了。眼下待到歸黯把章程擬出來,只怕會有大風波,你我只要認認真真,把該辦的事情辦好,守著中樞不亂就是大功了。」
如果說王摶還有些擔心牽連家族的私心的話,那麼孫偓心裡幾乎完全是對李曄的忠心。這忠心的產生不為別的,只為四個字:知遇之恩。跟大多數宰相一樣,二十多歲,孫偓考上了當年進士科的狀元,但一直到不惑之年,孫偓都還只是一個刺史,是李曄把他提拔到了長安,做了監察御史。又是李曄,給了孫偓信任,給了孫偓舞臺,在短短十年之內,讓此前四十年不得志的孫偓從商州刺史做到監察御史,從長安縣尉到御林軍採訪觀察使,再從兵部武選司郎中到判戶部鹽鐵,一直做到了現在的黃門侍郎大唐工商銀行等行最高行長戶部侍郎六司使同平章事封樂平郡公。….
其實孫偓才幹極好,缺的只是機會,本人雖然出身河北孫氏,但在仕宦生涯中並未得到家族的有力援助,不像王摶,年紀輕輕賢名就傳遍海內。魯迅說過,如果一個人到了四十歲還沒有什麼成就,就沒什麼可怕的了,而李曄讓孫偓的事業從四十四歲才開始起步,他不感激李曄感激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