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宮含元殿,李曄拿著一份奏章翻來覆去,想了半天對顧弘文道:“宣杜讓能、劉崇望、崔胤、王贊、薛鑑弘、李庸、喻坦之、王溥、段文鏡、崔遠、韓偓、李巨川來議政。”

不多時,除了崔遠之外的十一人先後來到。

李曄下令賜座後,把奏章拿給顧弘文,吩咐道:“傳示在座。”

這道奏章是王蘊上的謝罪奏章,眾人看了並奇怪,不過當崔遠這個少壯鷹派弘文館大學士急匆匆趕過來時,眾人明白過來了,杜讓能道:“莫非陛下打算拒絕王蘊的輸誠請求?”

這是王蘊的謝罪表,無非答應拒絕而已,皇帝現在卻讓大家看,又把跟李巨川一起在兵部協助劉崇望處理對外軍務的鷹派內閣大臣崔遠叫來,這明擺著是想把陝虢斬草除根。

“王拱滿門功勳,父子叔伯都為朝廷立下了汗馬功勞,王拱本來也沒有顯著大惡,數年以來事君之禮甚恭,兩稅進奉從未斷絕,究其勾結張全義造反之緣由,乃朝廷欲奪其位。”

“如今王拱已經被官軍擊斃,襲位的王蘊也態度懇切的上表請降,如果朝廷斬盡殺絕,不但王蘊冤枉,其他強鎮恐怕也會有藉口反彈,何況王蘊叔父王重榮有扶天再造之功,王重榮無後,在生之時很疼愛王蘊這些侄子,既然王蘊請降,陛下就酌情開恩特赦他一回罷。”

杜讓能老成的說道,劉崇望和韓偓也贊成。

李曄沒有說話,看向韓偓道:“樞密使怎麼看?”

聽到皇帝問自己,韓偓道:“蒙陛下信任,臣自執掌樞密院以來,時刻觀察天下形勢,王蘊是王拱異母弟,臣聽說王拱不喜歡他,把他疏遠在外,王蘊生性純良,孝順親愛長輩,王重榮活著的時候很是疼愛他,王蘊自己也沒什麼大志向,整天與門客作畫彈琴下棋為樂。”

“如今王蘊繼立為帥,對朝廷並無威脅,既然王蘊懇辭上表請降,陛下就赦免他罷,如果許諾高官貴爵以待,臣想王蘊是願意入朝的,如果王蘊入朝,王重盈也就好辦了。”

李曄不語,又看向翰林學士王讚道:“你怎麼不說話?”

王重榮和王贊都出自太原王氏,王讚的爺爺和王重榮的父親王縱還是堂兄弟,說起來還是遠方親戚,聽到皇帝問到自己,王贊起身道:“臣與王蘊有親,瓜田李下須避嫌。”

一如既往的直,李曄道:“百無禁忌,你但說無妨。”

王贊這才說道:“臣以為不可,如今朝廷錢糧兵甲雖足,但目前與陝虢、護國、河中三鎮的戰事並未決勝,北面還要防備李思孝入寇,東面朱溫也有叩洛可能,河東也不能不防。”

“李思孝、李思恭、朱溫、李克用之中的任何一個作亂,陛下就要發動各道兵馬,如此錢糧賞賜都要國庫支撐,不等出兵就要耗費巨資,如果討伐不利,朝廷開支就會捉襟見肘。”

“中原戰事一起,生產必然受到影響,一旦朝廷開支出現問題,作亂的可能就不止是中原各鎮了,既然陝虢有望和平解決,王蘊也承諾願意出兵征討張全義,陛下就停戰罷。”

一直默不作聲的李巨川也說道:“臣也以為應該宣慰陝虢,朝廷能接受江西鍾傳輸誠,也能接受福建陳巖入朝,此時如何不許王蘊請降?王蘊天性單純,貪玩好樂,豎子耳。”

這樣的少年節度使,對朝廷沒有威脅。

崔遠附議道:“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臣附議。”

薛鑑弘、李庸、喻坦之、王溥、段文鏡道:“臣等附議。”

等了半天,都建議和平演變,儘管李存孝、楊晟、鄭孝遠等前線文武求戰心切,想著活捉陝虢高層邀功,儘管數萬將士求戰心切,想著打進陝縣砍腦袋,李曄還是隻得作罷。

依照劉崇望的建議,李曄把王蘊呈上的謝罪表壓了一壓,看一看陝虢內部還會不會發生什麼其他變化,轉頭處理起王重盈來,李克良和高傑在蒲州殲滅河中軍一萬精銳後,王重盈也給李曄呈上了謝罪表,臣鬼迷心竅,臣得了失心瘋,之前竟然跟張全義勾結,臣知罪!

口吻非常恭敬,儼然已經認識到了錯誤。

不但給李曄寫了檢討,還進獻了十萬匹絹和一百萬斤鹽表孝心。

這回王拱被官軍擊斃,襲位的王蘊也上表請降,李曄便趁機命令跟王重盈是五代親的王贊給王重盈寫信談感情,內心恐懼的王重盈果然心動,把王重榮養子王珂派來長安面聖。

除此以外,得知朝廷發兵洛陽,陝虢節度使王拱被殺,河中節度使王重盈質子長安,徵得皇帝同意的朱溫兵圍彭城,各地節度使紛紛上表聲討死人王拱和縮在洛陽待宰的張全義。

有的求見駕,有的表示願意入朝。

最積極的就是陳許節度使王嚴太、宣歙觀察使楊行密、靜難軍節度使王行瑜,王行瑜早年是河東牙兵,宰相鄭從儻的衛士,靠著鄭從儻的賞識當了個軍官,黃巢攻陷長安後,時任河東節度使的鄭從儻命諸葛爽率河東軍主力入關勤王,兵馬使朱玫和列校王行瑜次當行。

光啟元年,王重榮夥同李克用犯闕。

田令孜命朱玫出兵抵擋,朱玫大敗不歸,轉投李克用,之後帶兵攻入長安,屠戮官員,劫掠百姓,火燒太極宮,姦淫皇族女子,抓住襄王李熅將其擁立為帝,又發兵追拿僖宗。

此時的王行瑜就是朱玫的尖刀,這些罪行有他一分子。

雖然朱玫這些滔天罪行是王重榮和李克用授意所為,但王行瑜畢竟是直接執行者之一,雖然李曄上位後對李克用實行和僖宗一朝截然相反的綏靖親善政策,但王行瑜還是很害怕。

李茂貞被凌遲處死後,王行瑜擔驚受怕,立即上表聲討死人李茂貞,王建被擒拿後,王行瑜更是險些一夜白頭,向李曄進獻了大量錢糧,韓建在馬嵬驛被賜死後,王行瑜昏了。

是年關中大旱,靜難受災嚴重,王行瑜求爺爺告奶奶四處借糧,卻不敢請求朝廷賑災,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巡視災情的皇帝到達靜難後卻滿口不提當年的舊賬,還痛快撥款給糧。

雖然皇帝表現的很親善,但王行瑜很清楚,皇帝之所以態度親善,完全是因為不想得罪王重盈,不想李克用神經緊張,畢竟他和朱玫做的那些事也有李克用和王重榮的一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