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願父明”,明白什麼?

他覺得自己看透了帝王的心思,認為自己和太子,都不是皇帝心目中的皇位繼承人,所以他在死前,還殺了太子,自以為是替皇帝掃清障礙。

他想讓皇帝知道,自己這個大皇子才是明白他心意的知心人。

這算什麼?以死明志嗎?

皇帝氣得兩眼通紅,低垂著頭,不知在想什麼。

過了良久,他重新抬起頭,喚來當值的門下省官員,下了另一道旨意。

·

兩個月後,剛剛親自送走阿姊臨川公主的蕭懿齡,又參加了一場葬禮。

大殿之內,梵唱陣陣不絕如縷,蕭懿齡身著素衣,跪在蒲團上。

她微微垂眼,盯著膝蓋邊蒲團上的祥雲繡紋,耳畔是太子妃幽幽的哭聲,還有大殿外遠遠傳來的,道士做法的銅鈴聲。

大殿最前面,是哭得傷心的謝貴妃和太子妃二人。

父母妻子之後,該是兄弟姊妹。

只不過現在,五兄妹中,只剩下蕭承禃和蕭懿齡二人。而蕭懿齡的右手邊,還跪著一個嘉會郡主,蕭令曦。

蕭令曦是在葬禮前兩天才趕到鹹京的。

而也是因為她的到來,才解開了一個一直以來縈繞在蕭懿齡心頭的疑問。

在蕭承祥被捕、豫王府被抄之後,蕭懿齡便聽說了,蕭承祥與慶王勾結之事。但是蕭承祥在鹹京起事數日,青州方向卻絲毫沒有動靜。原本二人約定好的,由慶王出兵,牽制住北面的援兵,也並沒有得逞,因此導致鹹京事態緩解,豫王之亂結束得比皇帝預測的還要早。

這讓蕭懿齡十分不解。

她也曾問過四哥蕭承禃,可蕭承禃卻只是看著她,沒有說話。

直到蕭令曦入京,蕭懿齡才得知其中原委。

原來,當初蕭令曦被慶王蕭浚成連連催促回青州,除了催婚,也有知道鹹京將要生亂的原因。而蕭令曦則憑借對父親的瞭解,和青州內部各部的調動,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推測出慶王要反。

身為女兒,也身為大景臣民,蕭令曦決定製止自己的父親。於是她調動起自己所有的親信,殫精竭慮,在一個月之內,將慶王直接架空,青州掌握軍政大事的要員,都換成了蕭令曦的人。

策應謀反之事,自然就不成了。

“那……慶王呢?”蕭懿齡問起了那位素未謀面的叔父。

蕭令曦的眸色有一瞬間的幽深,隨後面色如常道:“父親身染重疾,在青州城郊的一處別院內養病呢。他老人家已經吩咐過了,慶王府一切事務,均由我掌管。”

慶王蕭浚成這輩子只有蕭令曦這一個孩子,從小便將她當作繼承人來培養。接手區區一個慶王府,蕭令曦得心應手,還可以空出時間來,到京城面見皇帝,將所有事情一一稟明。而皇帝也默許了蕭令曦代替慶王,掌管青州諸事。

蕭懿齡雖然知道,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但抬頭看向太子的靈位時,卻依然重重地嘆了口氣。

父子、兄弟,互相殘殺、算計,為了權柄、利益。其中的複雜,誰又說得清對錯黑白?又或者,這裡真的有什麼對錯黑白可言嗎?

一旁的蕭令曦似乎察覺到她低沉翻湧著的情緒,藉著寬袖的遮掩,拉了拉她的衣擺,語中含笑道:“你想不想聽,我和懷戎是怎麼認識的?”

“啊?”

還未待蕭懿齡反應過來,話題是怎麼一下子跳到蕭令曦和懷戎的事上來,當事人便已經自顧自地講起來。

正講到蕭令曦豆蔻年華情竇初開,看上了王府侍衛懷戎,卻被慶王棒打鴛鴦,將懷戎遠派鄧州時,蕭懿齡的身邊突然來了一個眼熟的小內侍。

他湊到蕭懿齡耳邊,低聲道:“殿下,聖人請您到紫宸殿一敘。”

蕭懿齡點了點頭,起身時正對上蕭令曦擠眉弄眼的表情。她身形一滯,心中升起一陣無語,隨後繼續向外走去。

她明白,蕭令曦想說什麼。

無非是覺得,太子不幸遇刺,大皇子自裁謝罪,如今皇帝膝下只餘襄王蕭承禃和自己這個公主,兩個兒女。那麼接下來,將要繼任皇位的人是誰,所有人都心照不宣。

而蕭令曦想到的則是,皇帝一向講究帝王權衡之術,比如在立端王為太子的同時,扶持大皇子蕭承祥,日後立蕭承禃為太子,也必然需要一個人來制衡他的勢力。

那麼那個人,很有可能就是蕭懿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