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

第二日,各縣官員回到各自治下,開始清查馬戶名冊,而州衙的官員則在蕭懿齡手下的陪同下,在銀庫清點銀兩。

這筆銀子乃是李自昌案後,朝廷抄沒魯國公府等涉案官員府第所獲的銀兩,共計兩千餘萬兩。這些財物被收歸國庫後,皇帝便撥出了一百萬兩,作為補貼賓州百姓的慰撫款,隨蕭懿齡的欽使隊伍到達賓州。目的就是幫助被那些違法官員搜刮壓榨多年的百姓,尤其是馬戶,讓他們能夠從酷政中緩過一口氣來。後面還會有專門用於建設馬場、購進種+馬的款項,還有針對馬戶制度更加完善的政策,逐漸下達。

而蕭懿齡此來賓州最重要的任務,便是監督這筆慰撫款的發放,讓這些錢能真正發到百姓手中。

慰撫款的發放是以縣為單位,蕭懿齡隨機抽了兩個縣前去視察。第一天還算一切順利,可第二天去魏縣的錢款發放現場的時候,卻遇到了波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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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魏縣的許多百姓聽聞朝廷要發慰撫款,便一股腦地都沖到了縣衙門口。賀琤卻早就安排了時間,周邊各村,每村半日,依次前來縣衙門口領取慰撫款,較遠的村落則由專人上門發放。

賀琤在縣衙旁專門貼了告示,還派人在一邊大聲誦讀。

幾個書吏搬著桌椅,在縣衙大門口坐下,三人一組負責登記與發放,周圍還有衙役組織人們耐心排隊,現場一片井然有序。

蕭懿齡到達魏縣縣衙門口時,看到的便是這樣的景象。

她滿意地點了點頭,心中不住地稱贊賀琤,並囑咐身邊州衙官員,可以將魏縣的做法告訴其他縣,讓他們也照做。

“……收款的登記一定要做好,和名冊要能夠一一對應。最好是不漏過一個人,也絕不許有人鑽這個空子,反複領取……”蕭懿齡正同身邊的官員說著話,便聽見隊伍前方傳來一陣爭論聲。

蕭懿齡見狀,走近了那逐漸圍起來的人群,才聽到一道老人家的聲音:“我也是馬戶!我為什麼不能領?!”

他面前的書吏一人正在快速翻動著桌上的簿冊,一人不動聲色地將錢箱護住,剩下一人則在勸解道:“老人家您別急,不是說您不能領到錢。只要是賓州良籍的成年男女,就都可以領到每人二兩,每戶最多十兩的慰撫款,若是馬戶,則每人可領三兩,每戶最多十五兩。這個數不是咱們縣衙說了算的,更不是我一個書吏說了算,那是聖上和禦賜欽使定下的!絕不是故意為難您老人家,您的戶籍在賓州簿冊上,那是一定有錢領的。”

“你別跟我打馬虎眼!我問的是,我為何不能領那馬戶的銀子,而是隻能領普通良籍的份?”老人家氣急,用手中的竹杖重重敲著地面。

眼看那老人家氣得面色漲紅,周圍人群騷動,蕭懿齡上前問道:“怎麼回事?”

書吏不認得蕭懿齡,卻認得她身後陪同的賀琤,連忙解釋道:“這位老伯說自己是馬戶,可縣衙近五年的養馬交馬記錄裡都沒有他的名字,按例是不能領馬戶專用的慰撫款的。而且規定是要本人到場簽押,才能領錢,可他拿了自己的二兩銀子,卻還堅持要將老伴和女兒女婿一家的銀子都領到。”

老人家則緊隨其後揚聲道:“我張老漢養了一輩子馬,老伴也跟著我養了一輩子馬,女兒嫁給了隔壁村的馬戶,,也是一直養馬。怎麼現在我們就不是馬戶了呢?!”

蕭懿齡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難以溝通的人,但既已站出來詢問,眾目睽睽之下,總不能逃避問題,這時候再甩手讓他人處理。

於是,蕭懿齡只得耐著性子,一個一個問題地同這位張老漢解釋。

“老人家,不是不給您的老伴,還有女兒女婿她們的錢,只是縣衙有規定,必須本人過來簽字畫押,才能領錢。您老伴要是身體不好不方便過來的話,過幾日縣衙的人也會上門發放。”

“至於您的女兒女婿一家,您剛才也說了,他們是隔壁村的,得要輪到他們村的那天,再到縣衙來現場簽字畫押,才能領到錢。”

張老漢這下才聽懂了,可隨之而來的卻是無限的悲慼:“但是……我老伴,和女兒女婿一家,都已經死了啊……我的小花喲,嫁到那彭家,舍了半條命生下的外孫子和外孫女,卻被人逼死了!他們一家子都是被前頭那位官老爺害死的啊!姑娘,你說,現在好日子終於來了,為啥沒有他們的份兒啊?你們為啥不早來半年啊?”

張老漢一時情急,竟抓住蕭懿齡的手腕哭訴著。

在被老人家抓住手腕的一刻,蕭懿齡便察覺到,周圍的顧定安、賀琤等人都緊張起來,彷彿生怕這村漢激動起來,傷到公主殿下。

但蕭懿齡卻示意他們稍安勿躁,因為她感受到了,面前這位老人家,內心深深的悲切和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