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前是一幢三層的樓房,一進去望見那房子的挑高,就知道這裡原來並不是民宅,是廢棄的工廠、倉庫之類的,就是曾風靡的Loft。

這時路璐似乎找到了她父母的共同點,都玩起了藝術,在不同的年紀。

路同舟興奮地向女兒介紹起對營業範圍的規劃,在這個已搭建起類似喜劇舞臺效果的樓梯和橫樑,透明和開放的空間裡,除了一部分用於賣樂器,路同舟還有咖啡室、服裝室、閱讀室和藝術品展示區的規劃。

她的藝術想象力,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這個月就能弄好,你覺得怎麼樣?震不震撼?”

路璐沒被震撼到,已有鋼琴、小提琴等一些樂器擺在那了,她想到的全是“錢”“錢”,路同舟和她父親兩個烏托邦的基因混在一塊,倒生了她這麼個俗不可耐的凡夫。

“媽,我不懂藝術,也不懂開店,但我有個疑問,有誰會到你這裡來買樂器呢?市裡那麼多琴行,培訓機構那麼多,哪個家長會把孩子送到......”

路同舟打斷她道:“你傻啊,當然不會從這裡運出去啊,那些只是為了展示,客人真看中了,我會從工廠定。”

“工廠又是你朋友介紹的?”

“嗯,你知道我認識很多搞藝術的朋友。”

“那客人從哪來?你的店這麼偏,刻意來找都難找到。”

“我朋友會給我介紹。”

“那你朋友為什麼不把要買樂器的朋友直接介紹到工廠呢?非要到你這來繞一圈?假如是你不同的朋友介紹的,假如你要賺錢,你完全可以無本經營,從中間賺個差價,而不必如此大費周折的弄這麼個地方!”

“賣樂器只是輔助的,主要是為了營造氛圍。”路同舟根本無視女兒的意見,沉浸在自己打造的藝術大廈中。

“營造哪種氛圍?你以為你已經到了可以玩資本的境界了嗎?誰會跋山涉水的到你這來喝杯咖啡,買件衣服,看本書?”

“你一個學法律的,哪懂做生意,周圍的民宿都開得不錯,還有幾家網紅民宿,經濟帶動效應就起來了。”

“我不懂做生意,你就懂嗎,這一切不過是你的想象,你就任性,一擲千金,鋪這麼大個攤子!”

“你看不起我?”

“我哪敢看不起你,我只是覺得我們一個普通家庭,經不起這樣的折騰,真的,媽,我一路上都在努力說服自己去接受你的瘋狂,但我做不到,你之前還追著我要錢,現在卻不屑一顧了,是你借的高利貸放下來了吧?”

路同舟不吭聲。

“是不是啊媽?你借高利貸了對嗎?”

“對!我是借了!但跟你沒關係,我會自己還!從今天開始,你不用給我錢了!我不會再要你的錢了!”

“好,你為了你的瘋狂,女兒不要了!丈夫也不要了!”

“你搞搞清楚,不是我要跟你父親離婚,是你父親要跟我離婚的!”

“我不相信,這個家裡就你最作,作天作地的。”

路同舟動了氣:“我作?沒錯,我是作,我認識你父親時才十八歲,崇拜他的抱負,仰慕他的才華,為了和他私奔不惜跟整個家庭決裂,改名換姓,過顛沛流離的窮日子。你以為你外公外婆真的去世了嗎,你真的沒有舅舅和姨媽嗎,我告訴你他們都還活著,他們過得比誰都好,你舅舅現在是知名的企業家,你姨媽是大學教授,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而他們不會想到我還活著,他們權當我已經死了。可你的父親,虞桑梓呢,他是用什麼來回報我的,他居然跟我提出了離婚,因為那個女人回來了。”

“哪個女人?”路璐語氣平靜,也許在她的潛意識並不是特別吃驚,父親生性風流。

“我過十八歲生日那天,你父親所在的樂團被邀請到家裡為舞會伴奏,我倆就認識了,他把我從家裡帶出來,帶我去了日本東京。他告訴我他在東京留學時喜歡過一個女人,比他大十幾歲,那女人有丈夫,他們一見鍾情,一發不可收拾,但女人不肯離婚,後來她丈夫也知道了,逼著他們分開。你父親說要跟我在一起開始新的人生,我真信了,還認為他和那女人的愛情挺悽美的,但事實證明我還是太年輕,沒能在當時領會他的愛情到底有多深。”

路璐沉默著,母親的一番話揭開了曾經的家中隱藏的許多謎團,父親的冷漠,母親的講究,他們之間平淡如水的關係。

“你父親帶我去過東京的一家店,他給我買了杯咖啡,說他要去樓下看會書,我傻乎乎的等了他一個下午。到你父親跟我提出離婚時,我才知道那天他是去跟那個女人約會了,他們從來沒有斷過聯絡,你父親經常藉著外出培訓的名義,花著我辛苦攢下的錢,去東京私會情人,每次都在這家店裡,他親口承認的,他一直都沒有忘記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