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謹死了,文帝視之如親人般的老奴,即便撞牆自盡,亦難解文帝心頭之恨,親下諭旨,將其屍體凌遲,解與萬民!

可誠如陸沉所料,文帝何許人也,待冷靜下來,未嘗無可能生出疑心。

而當初試圖打消文帝疑心的黃安,則並沒有如願以償,繼錢謹死後,接替內庭監掌印太監的位置。

就在錢謹被凌遲的兩日後,文帝認命隨堂太監馮吉接任掌印太監,原本內庭監那些錢謹的子子孫孫,瞬時都改換門庭,而馮吉也順理成章成為了新一任的大齊太監界的老祖宗。

黃安未得晉升,當初不遺餘力的落井下石,反而是成全了馮吉,不由暗暗懷恨在心。

馮吉成為內庭監新一任掌門人沒多久,黃安便與其發生爭執,奈何如今內庭監風向已變,馮吉已從隨堂升至掌印,饒是他身為秉筆太監,終究也要矮馮吉一頭,被平素不聲不響老實憨厚的馮吉一通呵斥,鬧了個面紅耳赤,只能憤而拂袖離去。

浪潮不息,風波不止,內庭監狗咬狗,爭權奪利,朝堂上也並不安靜。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錢謹的緣故,文帝突然大病一場,纏綿病榻半月之久,方才有所好轉,但精氣神相較於以往已然不可同日而語。

國無儲君不穩,文帝這突然大病,再次讓朝中重翻立儲舊事,百官聯名上表,請文帝確立皇儲,正位東宮。

當初儒家在時,便干預立儲之事,可儒家被驅逐,滿朝還敢再提此事,文帝帶病批閱奏表,見百官聯名請立皇儲奏摺,差點沒氣出一口老血。

“放肆!朕何時想立儲,乃朕聖心獨斷之事,輪得著這群朝臣指手畫腳!”

文帝大怒,將滿案的奏章掃飛在地。

這幾個月以來,文帝時常動怒,侍候的太監宮女早已習以為常,但還是不由驚慌失措,跪作一地。

今夜是馮吉當班,這個曾經在內庭監最低調的實權太監,如今可是春風得意,見文帝震怒,也不害怕,趕忙彎下腰將散亂在地面的奏章一一撿起,然後捧著走到文帝身邊,說道:“主子爺,氣大傷身,百官欲讓陛下早日立儲,也是為了國之大計,陛下若是不願,發旨駁斥便是,犯不著同他們生氣。”

文帝冷哼道:“駁斥?這群傢伙,食君之祿,卻不擔君之憂,變著法兒的惹朕生氣,朕就算一百張、一千張旨意發下去,也只會讓他們迎難而上,變本加厲。”

馮吉沉默片刻,說道:“說句主子爺不願意聽的話,奴才沒讀過幾天書,卻也懂得國無儲君則憂的道理,主子爺雄心壯志,意圖吞併天下,建立不世偉業,確是理應早早立儲,以安眾心,如此,方可心無旁騖,成就霸業。”

文帝瞟了馮吉一眼,罕見的沒有大發雷霆,只是哼了一聲,說道:“你倒是同那群朝臣站在一邊兒了。”

馮吉不慌不忙,一撩裙襬,跪下說道:“奴才只為主子爺一人計,句句皆為肺腑之言,若是粗淺短視,未猜得到主子爺的謀劃,請主子爺降罪。”

“你起來吧。”文帝扶著額頭嘆息道:“你說的,朕何嘗不知,百官的勸諫,朕也不是聽不進去,可朕無子,卻要朕立誰為儲?各地的藩王?還是朕的那幾個親兄弟?”

他越說越是激動,分明透著幾分不甘心。

“朕創下這大齊盛世,將來若橫掃宇內,成就不世偉業,你要朕如何甘心將這錦繡江山交於非朕骨血之人!”

文帝終於說出了心裡話,這等話,他即便是面對錢謹,都不曾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