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青黛 第98節(第3/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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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左側的傷肩和背因今夜活動過多,此刻便是輕動一下,也覺抽痛。用單手略微困難地解了腰帶,輕輕放在一旁,接著,脫下公服,再脫單衣。那白色單衣的大半後背早已被血滲染得溼漉漉的。他艱難地除著衣,最後發現,因耽擱久了,貼身穿著的織料已和傷口邊緣處慢慢乾涸的血肉黏連在了一起。
他自己看不到,無法細細剝開,也不想惹賀氏更多擔憂,一扯,人微微發了一下抖,終於將中衣強行扯下。
一股蟲爬似的熱流,沿著傷口下方的肩背,汩汩而下。
他知應是方凝結的傷口又被扯破。便拿脫下的中衣胡亂拭了下後背,壓了壓血,隨即取出他預先準備的一瓶止血藥粉,自己憑著感覺,胡亂倒在傷處,打算先過了這一夜,等明早再叫何晉處理下,忽然此時,他聽到裡面傳出輕輕的腳步聲,接著,眼角餘光瞥見一道纖細的身影握著燭臺,就要從屏風後轉了過來。
他吃了一驚,反應極是迅捷,立刻將藥瓶連同那一件血衣迅速捲起,胡亂塞到窄榻的下面去。
絮雨其實一直都沒睡著,後來只是怕影響到那和她同寢一屋的人,不敢翻身而已。方才察聽到外閣起了些輕微的異動,聽了一會兒,發現始終不絕,窸窸窣窣的,想到他今夜的異常,實在忍不住,便秉燭悄悄轉出,不料,見他竟赤著上身對著自己,坐在一張窄榻之上。
絮雨沒料到會是如此一幕,未免有些不自在,忙轉臉,正要退回去解釋一番,稱自己不是故意打擾他,忽然,她停了下來,目光落在了裴蕭元的腳下。
裴蕭元心知不妙,低頭看了一眼,正要俯身將那沒藏好的衣裳拿起,她已走了過來,彎腰去拿。爭了一會兒,他如何爭得過她,被她劈手一把奪了過來,藉著燭臺照了照。
“怎麼回事?哪裡來的血?”絮雨被手中這件顯是從他身上脫下的染滿血的白色中衣駭得不輕,倏然睜大眼睛,抬臉望他。
裴蕭元右手已迅速扯過他方脫下放在一旁的公服,披在肩上,接著一邊套衣,一邊若無其事微笑道:“沒事,打擾公主休息了。我先出去一下。”
他轉身,邁步便要出屋。
“站住!”
絮雨盯著他的後背。
“把衣裳脫了!”
裴蕭元遲疑了下,終於轉頭,解釋道:“昨日出了點意外,我受了幾分小傷。不過,公主無須擔心,只是一點皮肉傷,問題不大。你去睡吧,我叫何晉幫我處理一下便可。”
他解釋完,繼續掩著衣襟,邁步再次朝外走去,才走幾步,忽然又一陣暈眩之感襲來,不由停了下來,人跟著晃了晃,似搖搖欲墜。
絮雨一把丟開血衣和燭臺,從後扶抱住他腰身,失聲嚷了起來:“你怎麼了裴二!”
“不敢有勞公主……”
裴蕭元抬起右臂,手掌輕輕搭在她正圈於他腰腹前的腕上,似想解開她的雙手。
“公主放開罷!我……真的沒事……”
他又低低地道。
然而話音未落,只見他身體慢慢地歪倒了下去。
第96章
以他身量和此刻正傾倒的這一副沉重身軀,絮雨一人怎支撐得住,當場便被帶得趔趄了一下,在他背後隨他跌倒在了地上。很快醒神,探身越過他背朝前望,見他額面低俯向地,面頸正壓靠在自己一側的肩臂彎裡,雙目則是緊閉,長睫垂覆下來,一動不動。
“裴二!裴二!”
她在他身後又連叫幾聲,也無反應。一臂被他壓著實在動彈不得,便用另手探去摸了摸他額,觸手燒熱。
在絮雨的印象裡,這位裴家的郎君,從來便是一位惜字如金卻又堅忍如石、屹立不倒的悍勇之人。她完全沒有想到,他此刻竟會如此暈倒在這個和她的新婚之夜裡。
她一人根本弄不動他,從他身下慌忙抽出胳膊,爬起來便去喚人。
賀氏今夜怎放心離去,一直就在寢堂外的廊下守著,方才也已隱隱聽到門內發出的一些異樣響動,正走了過來,恰遇公主開門,聽她說郎君倒下,讓多叫幾個人來,忙將在附近一同值夜的楊在恩和另幾名健婦叫入,在絮雨指揮下,眾人七手八腳,終於將新郎抬到床榻之上暫時安置了下去。不待絮雨開口,賀氏又將自己的所知說了一遍。
“……他也不和我講,到底是如何受的傷,只不許我告訴公主,怕耽誤婚禮,叫公主擔心。青頭昨日和他一起的,或知曉些事,只我問他,這小廝竟也死活不說!”
“胡太醫府邸就在本坊,他極擅看傷,記得前幾日於宮中輪值,今夜應當在家。奴這就去叫他來!”楊在恩說道,疾步而出。
片刻功夫,太醫帶著藥箱緊趕而至。何晉也被賀氏叫到,帶來了昨日的箭簇。太醫仔細鑑認,說法與何晉相似。又搭脈、看眼、再驗視傷處,道:“駙馬脈疲而虛,體內血氣凝淤,臟腑氣滯,此確為外毒侵體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