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如絮雨想的那樣,館內如今只得七八副阿公真跡,據說還都是後來蒐集或獻自民間的畫作。剩下全是從前的真跡仿畫或對壁畫的臨摹之作——遺憾的是,那一幅天人京洛長卷,因老聖人當年為求無二,禁止畫師臨摹,以致那一把火後,如今若想復現,只能靠拼湊從前目睹過壁畫的人的回憶和畫師自己的想象了。

在弘文館值吏的監督下,宋伯康帶著二弟子淨手焚香之後,小心翼翼地展開金貴無比的卷軸,鑑析真跡。

其實這些“真跡”,絮雨經過細看,覺大半應當也是仿畫,但這話她自然不會說,也沒必要。

她跟在宋伯康的身畔,正在聽著他向自己和王春雷現場講授阿公畫作的精妙之處,外面傳話進來,曹宦派來宮監,找葉絮雨。

絮雨第一反應是那天園苑之事敗露。

難道被人看到她也在場?

宋伯康更是不解。曹宦為人苛刻,他怕新弟子受到刁難,中斷事情一起出來。

果然來了一個曹宦的人,問是何事,卻說不知,只命將人叫去。

絮雨回往集賢殿,曹宦人就在直院。

令她意外的是,此人今日一反常態,頗為和氣,打量她道:“你便是葉絮雨?”

“我記起來了,上回面見太子,你也在。”

宋伯康代弟子問是何事,說方才正領著人在昭文館做事。

“離主殿開畫還有些時候,葉絮雨暫時另外有用,這裡的事,他先緩緩。”

宋伯康一怔,絮雨也滿頭霧水。

“敢問內侍,是為何事?”宋伯康又問。

“西平郡王府世子為已故之母追福,於慈恩寺得到一供養位,就由你這弟子去作畫吧。”

追福此舉,自魏晉起便有,最初言為亡故的父母眷屬佈施僧尼,供佛誦經。後來蔚然成風,方式也更為多樣。如絮雨見宋伯康那天去的那所大恩寺,便是寧王府為亡人追福而建的寺院。

西平郡王妃亡故多年,世子始終不忘母恩,此番入京,聽聞慈恩寺是天下第一名寺,內中供奉多位高僧舍利,後山塔窟有供養室,可為亡人追福,便認下一室,為母追福。

宋伯康不再說話了,只望向絮雨。

絮雨聽到“西平郡王府世子”幾字,心就咯噔一下。

“我初入直院,畫技也是平平,世子為母追福,如此大事,我怎敢妄動畫筆?請曹內侍另行擇人,或更妥宜。”

曹宦擺了擺手:“不必說了,此事乃是袁執事的吩咐。叫你去,你去就是了!”

直院內不說有姚旭、方山盡這兩大當世名家,便是宋伯康楊繼明等人,也都是供奉宮廷多年的畫師,畫這種內容,無不駕輕就熟。此次郡王府為何不用別人,單單要這剛入直院的新人,曹宦其實也是不知。

但這是袁值的吩咐,他何敢多問,照著辦事就是。

“你準備好,快些過去!”

那世子一看就不是個好說話的狠人,曹宦唯恐事情耽擱被怪罪,連聲催促。

絮雨只得應下。

曹宦去後,宋伯康問她入宮前是否曾向誰人薦過自己。

常有無名畫師千方百計尋覓途徑,將畫作轉到權貴或名士的面前,以求博得青眼提攜。

絮雨不欲惹他過多疑慮,順勢承認,說此前確實尋覓門路,曾將自己的畫送出以尋求賞識。

這便說得通了。或是畫作偶入郡王府的眼,頗為賞識,此次指明要人。

那西平郡王府的世子是何種人,宋伯康也略有耳聞。再三提點,要絮雨小心,先問明要求,再動筆作畫,定要順從其意,勿開罪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