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一個字是說,說全部也是說,並無大的區別。

心一寬,點頭:“是,是!就是為了尋你,郎君最後一日才到的長安,我看他人都黑瘦了不少,可見路上有多辛苦。賀阿姆若是瞧見,必要心疼死了!可不止如此!後來那天我在西市無意遇到你,沒叫住,回來和郎君說了,他才知道你也在,找你找得更是苦!”

青頭一口氣把主人如何出城去找送水老翁,如何一輪一輪找她,找遍全城,最後查到漏登的那間旅店,才終於找到的經過說了一遍。

“郎君當日真是無心之過,誠心至此,小郎君你千萬莫怪!”

終於把想說的都給說了出來,青頭如卸下肩擔,人頓時爽利不少。

絮雨沉默了良久,道:“我沒有怪他。”

心滿意足的青頭回了,當晚那來暫時服侍的婦人也走了,又剩絮雨一人。應是足踝依然脹痛的緣故,睡到半夜,她再次自那反覆的夢境中醒來,冷汗涔涔。

閉著眼,心頭一時亂紛紛湧入無數的雜念:永安殿的熊熊烈火、不知下落的阿公、變作了簪星觀的舊居、昔日的阿姐與趙伴當,還有阿耶,如今這個潛居道宮、她至今連窺見一面也不得的聖人,他還是她從前的那個阿耶嗎……

往常夜深之時,當這一切若因某個機緣交織而盤踞在她腦海,她便會若陷入一片無邊無際的幽暗的汪洋,漂浮、恐慌、又無法自拔。

但這一夜,在夢醒後,那些盤旋在她心頭的諸多雜念漸漸消散。

她在靜夜裡睜眼,轉過臉,藉著窗外漫入的皎皎的長安月色,望著案上那隻立著的模模糊糊的小瓷瓶影,若藥敷傷踝得到的清涼慰感,心若也緩緩地安定了不少。

第30章

青頭送來的傷藥用了三兩天,腫脹的腳踝消陰,漸漸恢復如常。

雖然宋伯康並未催促,絮雨自己不好曠事,何況她也想早些回去。

若幾日前沒有發生那件意外,原本照著安排,差不多是往昭文館去了。

那是宮中最大的藏書之所,除收羅來自天下各地的經史子集浩繁書帙,也專藏有皇室蒐集的歷代各類圖畫。但據她目前所知,因乾德初年曾施加的打壓,館內如今所存的阿公畫作應當不多,所以很快就能轉地,再往翰林學士院去。

學士院的藏書圖畫不及昭文館多,但也有一部分。所以藉著這個理由,她也能夠出入。

去那裡,除查閱圖書之外,她還有另外一個不能叫人知道的目的。

弘文館和集賢殿都在第二道宮牆內,這片依然只是百官值事的區域。

而學士院位於第三道宮牆後。

那裡才是真正的內廷,是皇帝上朝和燕居的所在。皇帝如今潛居的紫雲宮,還有她夢中的月升水畔,迷霧花林,都在那個地方。

養腳傷的這幾天,不知為何青頭沒再露過臉了,原本聽他第一天送藥離開前的口氣,是說覷空還要再來的。不過,送飯的那位阿姆白天都在。

傍晚送走,絮雨叫她明日不必再來了。

她是胡人,不會講中原之言,但能聽懂。指著絮雨的腳嗚哩嗚哩幾句。絮雨說傷已痊癒,明日便回直院。

胡婦點頭,躬身要去,絮雨遲疑了下,又叫住她。

“裴郎君每天幾時回?”

她問完,拿起這幾日無事便練習作畫的筆,在紙上飛快畫下簡單的兩個場景:月上柳梢、月掛中天。

胡婦歪頭看了看,笑了,指著月掛中天不住點頭。

太晚了,不合適。

她只得作罷,目送婦人下樓離去。

這一夜無話,明晨清早,絮雨穿戴整齊,如此前一樣入宮來到直院。

宋伯康對她腳傷很是關切,得知已經痊癒,鬆了口氣,當日便領她和另個徒弟王春雷入弘文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