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憂心忡忡,空嘆感懷,於事無補,只是一味悲觀的話,也不是真正有志之士該做的事。

陳五斤只是微不可查的嘆了一聲之後,就放下茶杯,從輪椅上站起身來,雙腳踏地,立的筆直。

一股潮湧似的真氣,從他丹田中散開,上激天靈,下衝湧泉,昂貴而並無多餘紋飾的長袍,在他身上漸漸浮動,微暖的氣流衝向四方。

吹得屋中桌案上的書,嘩嘩翻頁,吹的院中發了新芽嫩葉的樹,簌簌作響。

陳五斤大步走出了園中,向這邊顯出驚容的老僕吩咐道。

“帶上會長留下的東西,隨我去丞相府。”

………………

這一天。

被攻陷了五座城池的一方,得到了訊息之後,都將以昂揚的憤怒去回應。

而在西海沿岸,剛得到連場大勝的那一方最高指揮者,卻並沒有什麼勝利的喜悅,反而是憂思重重地坐在匯玉城的官衙之中。

隨身的護衛都被遣至門外,高擇言獨身一人坐在大堂上,面前鋪開的,是從城中收集到的大齊風物書冊、地方誌、名臣錄之類的東西。

堂內兩邊設有紅漆木架,大堂主位的正上方,懸掛著“明鏡高懸”的匾額,門外有石獅。

堂內坐著的唯一一個人,注視著那些文字,疲憊的閉了閉眼睛。

高擇言雖然是金原公國的水軍大都督,一員武將,但卻博學多才,通曉多國語言、文字,所以才能看得懂大齊的書籍,更能從其中粗略的推測出大齊現階段真實的國力水平。

無論是百姓的體量,還是軍備方面,這都是他有生以來見過的最強盛的國度。

即使是整個金原公國與之為敵,也只能說一句勝負難料,何況他們這次只來了數萬水師。

更有一點,這次出海,甚至根本不是高擇言自身的意願。

這個金原公國的大貴族,高鼻環眼,獅面闊口,鬍鬚捲曲一直連線到頭髮上,看著是個粗獷野蠻的面相,實際上卻一向以思慮周密而自得。

他平生信奉著“寧可慢三步,不肯漏一步”的準則,對於不瞭解的東西,哪怕先避開,施以軟弱的姿態,都不想以冒失的姿態接觸。

這樣的一個人,也是最討厭有自己根本不瞭解的變數,存在於己方的陣營之中,甚至對於這一類事情的厭惡,還要超過對敵人的恨惡。

可是,自從那一顆深紅色的星辰墜落在國境之內,金原公國的國主,帶頭塑造了紅蓮神像,接觸了紅蓮神像代表的那尊“神明”之後,這讓高擇言最厭惡的事情,就已經成了他無可迴避的事實。

然而,那遊移在夢境中的紅蓮之主、萬壽之神,好像對他這種心思一無所知,又或全不在意。

他甚至是整個金原公國除了國主之外,第二個得到神賜之心的人。

當無法掌控神秘的時候,可以厭惡,但當自己都被神秘掌控了的時候,再剛硬的人,也不免會有些頹然。

因為從那一刻開始,他就預感到,以後會有越來越多完全不是自己所要選擇的走向,將要經由自己的雙手,被創造出來。

得到紅蓮神賜之後,金原公國,士氣更兇,戰無不勝,但果然沒過多久就有神諭傳下,要他們以這一艘古船為主,渡海遠去,執行一項任務。

神的恩賜,他們求得了,神的命令,他們又豈有違抗的餘地。

金原國主只得暫停了部分計劃,派了自家水師之中的大半精銳出海,才有了這一次突襲西海沿岸的作戰。

“大將軍。”水軍中一員統領樸立跨入府衙,說道,“此處的法壇儀式已經快要完成,我們接下來,是不是再多攻下幾座城池,設立祭壇?”

樸立一邊說著一邊抬頭望去,映入他眼中的,就是一個高坐堂上,氣勢森嚴的大將。

在自己的手下踏入大堂的時候,高擇言的精神面貌就出現了極大的變化,眉宇之間的疲憊一掃而空,取而待之的是一股強烈的自信。

他目光掃視之間,只會讓人感覺到上位者對他們的期許、對他們勝利的讚賞和認同,絕不會有任何人能看得出來,他其實對這一次貿然招惹了一個強大國度的事情很不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