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聞言,面色俱變。

那四個抬著鐵椅子的黑衣蒙面人看不清臉上的神色,但他們本來正要把椅子放下,聽了這話,手上竟然一顫,鐵椅離地還有一寸,就直接墜下,地面發出一聲悶響,椅子腳周邊的石磚都出現了些許裂紋。

雷媚、後會有期微愕,七竅流血、四肢顫抖,勉強扶著中心大堂門框站立的雷動天張口結舌。

雷損更是失態,他身子猛地一挺,頭往後仰,好像迎面中了一拳,幾乎要再退一步。

雷純是六分半堂的大小姐,雷損的愛女,這是眾人都知道的事情,但是雷純的真正身世,在雷損心中,應該是隻有自己一個人才知道的絕密。

十幾年獨享的秘密在這種生死關頭被一語道破,就算是雷損的城府,也沉不住氣了。

這個方雲漢的訊息到底是從哪裡得來?!

聽到這個訊息的其實不止廣場上的這些人,在廣場另一端的閣樓裡,二樓窗內,一位容貌絕美,氣質絕佳,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的大小姐,也有一瞬怔愣出神。

她就是雷純。

原本她被安排在這裡,是要按照雷損所說,在恰當的時候,推開窗戶,給關七幾個眼神、做出一些引導,去堅定關七對於方雲漢的殺意。

她雖然不能練武,仍是聰明絕頂的人,卻沒有深想為何自己對關七有這樣的影響力,因為雷純從不質疑自己的父親。

但,她爹不是她爹?

在雷純身後,負責保護、照顧她的梅蘭竹菊四劍婢,也從窗戶縫隙裡看到了雷損失態的樣子,心中驚疑不定,更對自家小姐產生一股憐惜之情。

梅劍靠近了一些,試圖安慰雷純,沒想到雷純的柔弱姿態只在彈指一瞬間,梅劍還沒有開口,雷純已經伸手推窗。

她開囗:“七少爺……”

這是雷損吩咐她說的話。

梅劍的動作頓時僵住。

剛才大小姐分明也看到了廣場上的變化,看到了總堂主的失態,為什麼還……她就在一眨眼間已經有了決斷?

梅劍看著大小姐的背影,心中憐惜之情還沒有來得及退去,已經手腳冰涼,突然覺得,不寒而慄。

關七瘋癲多年還不忘摯愛溫小白,雷純的樣貌與她母親溫小白一般無二,氣質、聲音更是相仿,她本來確實可以對關七造成極大的影響。

可是雷純說的話並沒有傳入關七耳中。

就在方雲漢提到問小白的時候,關七空洞的眼神往方雲漢身上投去,然後,他眼裡看到的、耳邊聽到的,就跟周圍的人全然不同了。

“小白?”

關七低聲唸叨,腦海裡有浮光掠影的片段閃爍,眼中卻又看到了那些奇特的景象。

在他眼裡,高的難以想象的一座座大樓矗立,取代了六分半堂總堂的建築。

那些高樓摩天接雲,其中有許多樓體以琉璃為牆,上下一體,恐怕要消耗千萬斤的琉璃。

摩天大樓間,所有的道路都是一種似石非石、似土非土的質地,人們坐在四輪鐵車裡面,川流不息,也有前後兩輪一線的小車,在高樓與溫馨的屋舍間往來。

人太多了,繁榮的難以想象,雲也太厚了,每一個晚上都看不到浩浩星河。

雷損或者其他的什麼東西都已經消失,只有灰袍提刀的年輕人,一起過來了,站在這大街上,然後,他的身影也消散。

關七看到了一個與灰袍人相似的青年,從墓園中走出,賣掉了多餘的房產,整日待在家裡,時常呆望天空,終於有一天,他走出家門,去往了其他的城市,走過山野,在高山上滑翔,在大海上衝浪。

逐漸地,那人發呆的次數少了,在這漫長的旅程中,變得越來越生動、熱烈,他有時在廣袤的草地上找到一朵小黃花,都能高高舉起,開心的打滾,也有的時候,狼狽的在雨中趕路,在山崖下避雨,冷的哆哆嗦嗦,唉聲嘆氣的撥弄綠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