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的是,方應看為這件事情苦心多年,還沒有能夠完全成功。

關七現在已經會被方應看收買的人所矇騙,但遠不能算是言聽計從,甚至從這幾年的情況來看,要做到令其言聽計從的那一天,還遙遙無期。

而這個時候,雷損找上門來,要求合作,其實隱隱間正中方應看下懷。

他對“指揮關七去做一件事”這個成就苦求良久而不得,這一次在雷損的協助之下,有機會提前嘗試,也算是過了半個癮。

因此,方應看在跟雷損談條件的時候,把自己平時讓人如沐春風的氣質又多發揚了十倍,一定讓雷損感受到無比的舒心。

就算是一個四肢俱斷、家破人亡的人,要是能被他這樣對待一會兒,也立刻會獲得多活三十年的信心、快慰。

當然,態度歸態度,實際利益的交換是半分都不肯讓的。

到了今夜此時,穹蒼之上如有墨海濤濤,方應看在六分半堂總堂之外一座高樓上,距離中心大堂約千丈之處,望著這樣的景色,只想著,希望那個雷損要殺的人能夠多支撐片刻,不要死的太容易,能讓他多享受一會兒這種成就感。

………………

不過,無論是懷著好心還是善意,無論是天泉山上,還是堂外高樓,這些人心思轉的再多,也沒有辦法在此刻真正去影響六分半堂裡的情況。

真正的局勢變化,只取決於身在堂中的人。

這些人裡,有人佇立,有人期望,有人正在進來。

六分半堂總堂外圍有一座大門,門下一條路,直通中心大堂。

這條路上本來殺機四伏,兩邊屋舍之中不知道潛藏多少六分半堂的精銳,此時卻都偃旗息鼓,甚至好像憑空消失。

這些飛揚跋扈的江湖子弟,身處六分半堂老巢,居然不約而同、主動的退避,使周圍的一切門窗緊閉,路上無人,好像這裡一切有存在感的東西,都要主動或被動地給那人讓位。

就連廣場上那些六分半堂的頭領,這時候也都不知去了哪裡,只剩下一些斷肢血跡。

雲層裡有蟒蛇、樹杈一樣的閃電劃過,這個讓天地淪為陪襯的人終於出現在方雲漢眼前。

他並不霸氣威武,也不傲然出塵,甚至雙手雙腳上都有鐵鏈鐐銬,是坐在一張鐵椅子上,被四個黑衣人抬過來的。

方雲漢早就在原著之中,看到過一些關於關七此刻情況的描述,可等他親眼見到了,心裡還是不可自抑地湧現出莫大的荒謬感。

關七這一代狂人,不知道是受天偏愛還是受天所忌的絕代人物,這時候給人的第一感覺居然就像個……白痴。

他被手下的四個聖主抬過來,深入了六分半堂,眼裡還是一片空洞,臉上茫然的好像睡了一覺之後發現自己被遺棄的小孩。

他本來應該跟雷損是一個輩分的人,可是外貌顯得比狄飛驚還要年輕,眉鋒、髮梢微微泛白,那像是有一陣小雪落在了他的眉發之上,化了之後,就給他染上了些許冬天的顏色。

不過他眉毛和頭髮的主體仍然是濃密而深黑的,這就使他更顯得滄桑而年輕,年輕愈滄桑。

“關七……”方雲漢徐徐吐出一口氣來,好像要吐盡心中突兀現出的一股痛惜,“可惜我晚來了十多年……”

不然的話,當初剛剛看到玄奧的幻象,且還沒有完全瘋癲的關七,應該是少有、乃至僅有的能夠跟他聊一聊那些東西的人吧。

關七所看到的幻象,沒有人能夠理解。

方雲漢的前塵,又能跟誰交談?

就算是方平波和紫雲,他們可以傾聽,然而終究未曾親眼見過那樣的世界,卻又怎麼能全然聽懂他在說些什麼。

對於他們來說,那只是一段遐思,一個故事,一些靈感,而不是高也無窮,萬變永珍的一方天地。

方雲漢原本以為自己見了關七的時候,大概只有滿腔戰意,可是真的見到了,才明白自己也不是為戰而生的狂魔,他還是人,也會心緒複雜,矛盾難解,甚至願意為此讓雷損多活一會兒,先跟關七說話。

天色愈黑,雷雲滾滾,吐氣如嘆,轉瞬即逝,方雲漢平和道:“關七,你到這裡來,是要找溫小白,還是要來見你女兒,雷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