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

方雲漢跳上岸邊,刀尖上挑著那塊發紅的破布,看著波浪未休的水塘,一動不動,過了良久,才輕咦道:“水遁?”

黑白林的陣法徹底被破,林子裡的人終於可以清晰的辨別方向,確認大致的時辰。

此時日在中天,時在正午。

東京汴梁,一場血戰正在朗朗晴日之下展開,六分半堂總堂主雷損,率領第三、七、八、十堂主,請出總堂供奉高手“後會有期”,帶著四百名弓箭手,三百名先登敢死之徒,攻打金風細雨樓總部所在的天泉山。

金風細雨樓節節潰敗,幾乎被打上山頂,只能倚靠四樓一塔的陣地苦苦支撐。

刀南神率領潑皮風部隊試圖援救,卻在半路被傅宗書指派龍八太爺及相府的侍衛攔截。

眼看著就連天泉山上四樓之一也要被攻下的時候,六分半堂二堂主雷動天、四堂主雷恨負傷而來,緊接著,蘇夢枕率人歸來。

朝中刑部總長朱月明、神侯府名捕追命、皇宮中的侍衛統領舒無戲先後趕到,或嚴辭、或緩勸,雙方對峙將近半個時辰後,雷損撤退。

身為六分半堂的總堂主,雷損是一個很有耐心,很有定力的人,他之前帶人攻打天泉山的時候,衝鋒出招,也都顯得不急不緩,見到老二,老四負傷過來彙報情況,他還面不改色,跟金風細雨樓對峙的這小半個時辰裡面,他也在言語上見招拆招。

可是,當雷損開始撤退,確定自己徹底離開了金風細雨樓的耳目範圍之後,他動作忽然就急了起來,疾得就連其餘幾個堂主都被他甩在身後。

在半刻鐘之內,雷損就趕回了六分半堂總堂,直奔大堂主的那片院落、那座閣樓。

當他進了院子,看到二樓的窗戶開著,裡面隱約有一個人倚在床頭,步子才終於放鬆,緩了下來。

至少有八個丫鬟、五個大夫,正在這閣樓中忙碌,丫鬟們端著銅盆,銅盆裡的水都被浸滿了血的毛巾染紅,那幾個六分半堂拉攏過來的名醫,正在急切而小聲的討論著,一看到雷損從樓梯口走來,全都向他行禮。

雷損左手攏在右邊袖子裡,對這些人微微點頭,走到了裡間。

裡面有一張床靠窗擺著,狄飛驚坐在床頭,披著寬鬆的外袍,隱約可以看到胸前纏著繃帶,見雷損過來,招呼了一聲:“總堂主。”

“傷勢如何?”雷損關切道。

“從右肩至右腿,不算傷可見骨,但挫傷經脈。”狄飛驚又把他的頭低了下去,和聲細語,“是方雲漢持刀所傷,若非是憑藉走井法子,我恐怕無法從他手下逃生。”

他就這麼波瀾不驚的說出了一門名震武林的絕學。

走井法子,可謂是江湖中的一個傳說。據說練成了這門奇功的人,只要碰到水就可以借水遁形,來去無蹤,近似於神仙遁術。

最近百年以來,練成了這門功夫而廣為人知的,只有當年的驚怖大將軍凌落石,不過凌落石當初被困在無水之地,馬車攜帶的水缸又被四大名捕中的無情反制,之後四大名捕合力,已將此人誅殺。

走井法子,也被認為就此失傳。

誰都不知道,原來狄飛驚也練成了這門奇功,就連雷損在今日之前也不曾想到。

只是雷損並沒有過多關注這門妙法,反而注意到另一點:“你身處於本堂五年苦功所修成的黑白林中,還被他逼出了壓箱底的絕招,居然仍未能全身而退?那你看,之後針對這個人,我們要如何應付?”

“這人拉攏不得。”狄飛驚先給出立場上的判斷,道,“他與六分半堂為敵之心甚堅。”

“我雖然只跟他見了一面,但已可確認,他不僅僅是因為江湖上的名聲或者是個人之間的仇怨,選擇了這樣的敵我立場,而是出於一種更大、更涇渭分明、不可逆轉的時局,與我們站在你死我活的對立面。”

雷損捻著頷下疏須,沉吟道:“今日之後,他恐怕會趁勢加入金風細雨樓,既然勢不兩立,務必儘早除之,若要殺他,有何謀劃?”

此話一出,閣樓裡沉靜了片刻,外間那些名醫儘量壓低了的聲音在這種沉默的氛圍裡都顯得格外得聒噪,彷彿在這秋天的季節裡,又有了夏日的蟬鳴。

“若~要~殺~他~”

狄飛驚每一個字都說的極重,極清,“那請總堂主最近這段日子,身邊時刻聚集各大堂主,並且召回江南的雷門四天王,花重金請出唐門殺手‘一團和氣’,與傅相爺密談,請他派龍八太爺、風派、頂派、顯派掌門來相助,與太師府交涉,請動七絕神劍、六合青龍、大開大闔三神君,尤其、務必要請出那個敢以諸葛神侯為宿敵的人。”

這裡面每一個名字,每一個步驟說出來,雷損攆著鬍鬚的動作都要慢上一分,聽到最後那個人,他的手根本不動了,況且,最後狄飛驚還加了一句。

“如果這些人可以請齊,再請神通侯方應看、刑總朱月明,牽制神侯府及金風細雨樓……”

狄飛驚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好像在心裡盤算了一遍,是否還要再加,最後才慎重的把這句話說完。

“當可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