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大樹頂端,有一身白袍的武者負手站立於樹梢,白衣名貴,不過白袍下襬有一個洞,洞的邊緣還有一些焦黑,好像是被什麼灼熱的球體打穿後留下的痕跡。

那武者居高臨下,俯瞰而來,面容跟劍客一模一樣。

身旁又有重物逐漸壓入地下的聲音響起,方雲漢仰望的視線收回,側目一瞧,一個勁裝男子站在石桌對面,單手按在棋盤上,棋盤與石桌一起向地下陷落。

勁裝男子的面孔自然也是相同——與其他兩名來客相同,與方雲漢相同。

黑色的叢林間又有響聲,茂密的竹林枝葉被撥開,走出了此間除方雲漢以外的第四個人。

這個人的相貌跟其他人有七分相似,不過看起來更成熟一些。

而且方雲漢與那劍客、武者、漢子,面板都十分白皙,雙唇更纖薄,唇色淺淡,那是少年時重病的影響。

而這個人膚色並不那麼白,多了一種在陽光之下恣意生長多年的英朗,且雙手乃至脖子右側都有舊傷疤,短髮,背後揹著半身高的帆布包。

方雲漢見到前幾個人的時候,心中還有幾分凝重、一點疑慮,但是看到這個人的時候,他就只剩下喜悅、坦然,甚至心胸之間還有一種想要大笑的情緒。

看,我現在可是能夠走過更多的山和水,去看更多壯闊綺麗的人與事了。

正如所願。

那,什麼都不能攔我!

他想大笑,但是沒有發出聲音,只是一笑之後,閉上雙眼。

眼皮合上的過程中,這片黑與白的天地變得越來越狹小,那些跟他長著同樣面孔的人也在他眼中消失。

方雲漢閉目,揮刀。

………………

譁!

水花濺落,黑白棋子都被那一刀擊碎,波瀾起伏的水塘之中忽然浮現出了一張棋盤的影像。

這張棋盤的大小剛好與整個水塘的面積相等,黑白棋子遍佈,狄飛驚露出水面的頭頂,恰似中心一子,而他的雙手在水面之下掐出了奇異的指訣。

這整個“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困頓奇門大陣”,最為玄奧,最具殺力的位置,並不是在林子裡那些設定了最多機關的地方,而是在這棋盤之側,在狄飛驚觸手可及的地方。

如果有人能夠闖過林中所有的佈置一路殺到這裡來,只要擊碎棋子,就能夠啟動這最後一著……非我之我。

入陣者所看到的過去,甚至未來的自己,並非完全的虛幻,而是陣勢映照人心所化,只要心緒中有一點驚畏、疑懼,那些影像都會立刻擁有真實的力量,自傷自伐,殺身殺心。

印訣一成,方雲漢的動作果然緩下。

狄飛驚再運“眼刀”,但那一刀只在空中停頓了不足一息,他瞳孔方自擴充套件,尚未迸發氣芒,銀白刀刃就繼續斜斬而來。

此一刀之下,更揮散出一種無畏無懼、無我無敵的氣焰,刀氣暴漲,長刀在空中劈出一道轟鳴。

“怎會?!”

狄飛驚一聲驚叱,千斤墜、立錐之地、九幽沉降身法等大江南北十一種加速墜落的功夫一併展開。

他身子如同一枚從高處墜入水中的尖錐,猛然下沉沒入水中。

可是刀光斬水,方雲漢睜眼一刻,刀意雄闊如潮,拔升到了一個讓他自己也有些出乎意料的絕峰,內息刀芒和真空刀氣重疊成一體,剛猛無儔,整個水塘都被他這一刀砍成了兩半。

水塘裡的水流從中間斷開,左右兩邊轟隆隆炸起了水柱大浪,甚至露出了水塘底部和四壁的泥土。

有那麼一瞬間,水塘裡所有的水,都被這一刀激上半空,塘底淤泥出現了一條不知深達幾許的長長刀痕。

然而,水塘底下居然空無一人。

轟隆作響的水柱又砸回塘中,方雲漢一步跨出,伴隨著水浪沉入塘底。

這個水塘六尺見方,深不足九尺,方雲漢很快就在塘中搜尋了一遍,刀刃掃過四壁,刺入塘底,沒有發現任何機關存在的痕跡。

只找到了一塊破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