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藥……”他不無吃驚地看著馮無病:“真是奇了。”

“可不是嗎?”馮無病輕淺一笑,“上回遇上婦人難產,也是用它治好的。”

“咳咳……”

馮無病含笑眄了他兩眼,又從袖袋中取出一枚小恣瓶來,放到了他掌心內,“這是外傷藥,一日兩次,仔細抹在傷口上,不出七日,傷可見好。”

童玉宸伸手接過,道了兩聲“多謝”,對方一揮手,卻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

他暗暗發想:“到底是煉炁師,真是神通廣大。”

緊著又思,平日裡,自己雖時常受他捉弄,可每回到了最落魄最難捱時,又都多虧有他倚仗。

他沒有兄弟姊妹,從小感到寂寞得很,此際握著膏藥,心緒難壓,久久不發一語,萬千感概,只在心間。

俄而,馮無病望了望月色,向他告辭:“抹完早點睡,有事只管來酒肆,反正我不一定在。”

他瞪了他一眼,沒的一哂。

馮無病笑笑,縱身一跳,又照著原路飛了出去。

謾說馮大掌櫃送來的傷藥還真有些奇效,才抹三日,便血止腐消,眼見鮮紅的新肉悄悄瘋長,傷勢已無大礙,父親卻將剩餘的半瓶收撿起來了,不肯再給他用。

大約是未雨籌謀,想為他下次重傷留著。

但這種重傷的情景,他已經不想再有下次了。

調息這幾日,是少有清閒自在,這片城池的安定與否,他即便想過問,也力不從心。

將近康復時,才聽說綠珠的案子早就了結,由於不知兇手(那名雙劍劍客)的姓名,李書辦便以無名氏上報疏議司,是司寇大人親自批核。他只用一日便逮兇歸案,也得到司寇大人的讚許,府尹大人自然不會再為難他。

半月後,他傷愈復職,又重要拿起了睚眥刀。

是夜,尹大人在家設宴親自款待他與一眾屬下,大家暢飲飽腹一番,笑鬧中散去,並無拘束感。

席間倒是有件事令他頗為在意。

就是那塊白淨無暇的玉環,居然還掛在府尹大人的腰上,按理那該是物證,早已被封,除非府尹大人親自檢驗過,發現那件東西,拿了回來,又或是兩者根本是不同的物件,是他混淆弄錯,才鬧了笑話。

但不論是哪種情形,玉佩就掛在那兒,掛在光風霽月的府尹大人身上,這便已經足夠,至於那一夜,他甘當小人的事,就讓它成為一個永遠的秘密吧。

走在回家路上,醉意已不輕,顛顛倒倒之際,腳底突然一硌,以為是石頭,卻覺得比石頭軟,好奇地埋首一看,竟然是三兩銀綻,並且斷斷續續地灑成一條線,一徑通向某個陰冷黑暗的小巷。

面對如此蹊蹺的指導,他倒也不慌不忙。因為他知道那是誰。

於是,彎下腰身拾起銀子,邊走邊撿,直到拐進小巷,迎面卻突然衝出一道殺氣,他下意識的拿刀一檔,順著對方的招數拆了幾回,幾招作罷,大喝一聲:“休再胡鬧。”

此即,小甲的冷笑聲從潮溼逼仄的暗處傳來,帶著幾分訾意:“我真傻,成日介圍著你轉,卻沒看出你原是使劍的好手。”

他按著睚眥刀,心虛地否認道:“胡說什麼呢,沒看到我手裡的刀嗎?”

“可你方才拾銀子時,用得分明是左手!”

“我右肩有傷,你忘了?”

“呸!多虧我後來去義莊檢視過屍體,發現其中有一人的劍傷格外不同,是被左手持劍之人所殺,這才想到你身上!”

他收回睚眥刀,痛悔自己真不飲這麼多酒,此刻真頭疼不已。

頓了一頓,無可奈何地駁白道:“天下善使左手者,數不勝數,會劍術的何其之多,怎麼人偏偏就是我殺的呢?”

“因為只有你知道賬本的事。我猜,其實你早就查到那個郎中,甚至偷偷潛入過藥鋪,提前就翻閱過賬本,再一個一個將那些黑心的商人通通殺死。”

“一派胡言,這些根本都是你的揣測,毫無證據,就想胡鬧栽贓,忘了我是誰嗎?”

小甲雙手環胸,此時已經走到了亮處,臉上卻只有殘酷冷漠的表情,不但沒搭理會他的反駁,還自顧自說道:“你可真會藏,就算是對付那個劍客時,生死一線,仍不肯顯露出真正的身手。你就這麼害怕被人看穿身份嗎?”

他搖搖頭,正色道:“丫頭,藥可亂吃,話不要亂講,那些人的死和我沒關係。我身系官職,又豈會知法犯法。”

小甲卻是冷冷一笑,緩緩道:“那些男人為商不仁,靠出賣色相,構女子陷入迷途,個個手裡都拿捏著人命,行徑委實可恨,殺了便殺了,有何不敢認的?真是鬧不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