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荒城1(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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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他一直病著,家人不忍,他也實在幹不好活,便也融入了城中無所事事的少年一流,但他不喜歡鬥嘴打架,更不喜歡到處瘋跑,只是成日吹著河風倚著石狐狸發呆地望著來往船隻一趟又一趟自眼前經過。
他總是眼神憂鬱,叫黃誠。
她無法習字的痛苦,是他彌補上的。糾纏了好些天數,他才勉強答應教她,條件是她必須每天為他打一捆豬草。
從“金”字開始,一點一點學,一點一點揮霍掉整個夏天,等她終於學完整篇經文,秋風漸涼,阿爹喝夜酒失足,從山坡跌下,摔斷右手,從此他們家少了偉大的竹篾匠,多了一個成天喝酒消愁的閒人。
家道陡變,由平常到貧窮,她失去了無所事事的自由,幫襯著瘦弱的阿孃一道料理生活諸事,開始為米愁錢,為油愁錢,為阿爹的黃湯愁錢,為小弟入塾愁錢。
生活的重擔不知不覺已壓下,從十歲一直到十七歲,腰沒再直過,百樣的髒活累活從摸過到嫻熟,她在渾然不覺中發育長大,到了十七歲,以為再苦不會更甚時,父母收下十兩銀子,將她發賣到了外地。
十兩銀子,是將來小弟娶妻買房的腰桿子,她無話可說,甚至早有預料。
荒城的女子,十七以前,但凡婆家看得上的,早就嫁掉了,看不上的,只有發賣給人伢的份。
最苦的七年間,她零零星星見過黃誠幾次,知道後來他身體漸好,模樣亦愈發俊秀出眾,既是蛇倌的兒子,又能文會寫,自然而然地被蛇神祠主持相中,成了那裡的文書。
城中鐘意他的女兒家一直不斷,這些事情她都略有耳聞。
十四歲的爬蛇節上,他正式成為蛇倌,舉著一條碧油油的青蛇從她跟前緩緩經過,衝她擠眉笑了笑,當場不少女子嫉妒地發瘋,打那起謠傳四起,她在詆譭中不知何去何從。
那年八月,她和黃誠在蛇神祠裡吵了一架,便再也沒有和好……
一滴水欻然落到臉上,她疑心是知了飛過時撒下的尿,用手抹去,一陣涼風剛好迎面掃來,緊了一緊衣襟,心緒不安地朝城門走去。
從渡口出發,每個人的鞋上都沾著水,繞不開的最開始的一截路最溼,泥巴糊人腳跟,又面又粘又緊,實在不大好走。
等過了那一截,路面漸漸堅實,人終於可以放開步子,才坦坦蕩蕩往前行。
隨身行囊不大,青布里頭只包著三件衣服和一把散錢,像只背了一塊被單似的輕,濡貼在她漸漸汗溼的背上。
天氣大熱,山壁上的鐵線蕨放肆瘋長,幾乎要垂到人臉上。
傳說,這種蕨草是活的,隨便砍下一片,對半剝開葉莖,便可得到一根完整的黑色鐵線,若將鐵線養在流動的水中,三天一過,便可培育出一隻吸血的鐵線蟲。
可惜翠晴從未成功過。
要麼整根鐵錢消失得無影無蹤,要麼是剛放下去,就被水溝裡的泥螃蟹拖入洞府。
關於那些泥蟹,同樣也有傳說。
傳說它們身懷詛咒,天生對小孩沒安好心,若有誰不幸將其吞入腹內,其魂魄會化作無數細蟲,慢慢侵食那孩子的腦袋,只到吃空為止。